他怒瞪着晏孔雀。
晏孔雀看起来确实有一点狼狈。或许是刚刚的以一对多让他拙于应对, 他现在头上有几缕碎发脱出了玉冠,散落下来。他的衣袍也不甚齐整,左臂上甚至被砍了一剑,在那里缠裹着几圈白布, 白布下还隐隐透出一丝血痕。
然而, 晏孔雀即使落魄了, 好像还是一只孔雀。
他依然骄傲地昂着头,站在自己面前,嘲笑着他的对头。一旦对手露出一点纰漏,他就要穷追猛打,赶尽杀绝, 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和心情。
郑二恨恨地瞪着他,然而却有一点无言以对。
晏孔雀英勇不凡,如今还有佳人在侧。而他呢,他白白挨了一身的伤, 如今还要像个做错了事的孩童一般站在这里由他嘲笑!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要是这世间也有被上天厚爱之人,那么那个人, 如今一定是晏孔雀!
郑二在内心翻来覆去, 把晏孔雀足足刀了得有一千遍,却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开口:
“呃……如今我们可怎么办?”
这话一出口, 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果然, 他看到晏孔雀得意地昂起头,恨不能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来, 直接把他喷出去五里地似的。
“哼,”晏孔雀道, “郑二,是本世子救了你, 你应当说些什么?”
郑二:“……”
啊可恶,晏孔雀真的滴水不漏!
他这个“晏小侯”之名响彻中京,不知情的人或许会以为他晏行云年纪轻轻,已经顶着一个“侯爷”的头衔了。可是晏行云在外头,再傲慢也只会自称“本世子”,更是不肯有一丝一毫“孤其实就是皇长子”的意味流露出来。
而且晏孔雀喜好开屏,爱慕者众。然而他居然私德方面也挑不出甚么错处来。
有女子爱慕他,若是径直说到他面前,他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而是会洋洋得意一下。
然而再之后,就算那女子愿自荐枕席,晏孔雀也只是含笑说:鱼水之欢,是世间最重要、亦是最不重要之事。爱慕之心何等珍贵,为何要耗费在只求鱼水之欢这等事上?
若是更进一步,再三表明自己的爱慕之心,晏孔雀便会收了笑容,淡淡问道:是吗?你爱慕我?有多爱慕?向我证明一下吧。
要问郑二郎为何对此事这么清楚?——这自然是因为,张家和郑家为了让晏孔雀出错,自家有机可乘,还真的派出过各种不同类型的美娇娘去勾引晏孔雀。
但她们收到的回应,全是如此。
其中一位技高一筹,在晏孔雀那里成功地进入了第三步——
晏孔雀让她证明自己的痴心,那女子表示任何事情都可以为他做,于是,晏孔雀给了她一个任务。
因为那女子是国子监司业的侄女——国子监司业是个读腐了书的死脑筋,天生就拥护正统的中宫嫡子,坚决要站在张皇后与仁王这一边,于是被委以重任,派他的侄女去勾引晏小侯。
晏小侯含着笑对那女子说,他久闻国子监司业有一套古卷,珍爱非常。但司业大人从来都不甚待见他,因此若是他自己去向司业大人商借,想是不成的。若是女郎真心爱慕他,可否为他将那套古卷偷偷带出,容他找人誊抄一套副本?
这个要求有点奇怪,但也没什么大不了。张家本以为万无一失,满足了晏小侯这个条件以后,那位司业家的小娘子定必能够逐渐令他信任,进而有机会博取他的好感。
可是,这一关在司业那里就卡住了。
司业狂怒,不但大发雷霆训斥侄女“叫晏家那骗子的花言巧语鬼迷了心窍”,甚至还差点迁怒于出面为他牵线这件事的郑家。
郑二当时还记得,二叔替张家和司业牵线这一趟,有一天回来却满面悻悻,碰了一鼻子灰,关起门来大骂司业不识趣,晏孔雀不要脸。
郑二:“……”
他算看出来了,晏孔雀花枝招展,却郎心似铁!
可能成大事的人都得这样吧。
晏孔雀的心头说不定充满了他的夺嫡大业,还有什么空间可以留给那些莺莺燕燕的爱慕者?
所以他的赐婚圣旨一下,张家竟然都松了一口气。
谁不知谢太傅在朝只是个吉祥物?即使他还身兼郡马的身份,但淮夕郡主过世已久,且并非谢太傅长女的生母,再加上谢太傅本人又能力有限,皇上把他的长女指给晏孔雀,只是一桩面上光的婚事而已。
……这说明皇上还是偏爱仁王的啊!张家大为振奋。
郑二一开始也这么想,甚至还想趁乱挑拨挑拨。
但是今夜,当他真正看到了那位谢大小姐是何等人物之后,他就开始产生了疑虑。
……仁王表弟,当真能够娶到一位比谢大小姐还要出色的王妃吗。
如今他迫于情势,只得垂头丧气地说道:“……多谢晏世子救命之恩。”
结果晏孔雀还不肯放过他。
晏孔雀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又道:“……还有我夫人。”
郑二:“……”
你什么?你夫人?你成婚了吗大礼走完了吗你就敢大言不惭地说谢大小姐是你夫人?
他期待地望着旁边那位曾经一鞭子把贼人的脸抽成血葫芦的谢大小姐,期待着她也沉下脸来,给晏孔雀一点颜色看看!
然而,虽然谢大小姐的脸色一滞,的确是向天翻了个白眼,但是她却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如同郑二期待的那般,暴起痛揍一顿晏孔雀。
“郎君慎言!”她只是冷声低喝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