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了画舫, 谢琇这才发现,小侯爷其实随身还带了两名随从,并不是摆明了自己身边防备松懈,今夜正好有机可乘。
不过, 当她观察了那两名随从的位置之后, 她就有意识地提高了警觉。
小侯爷此人, 不见兔子不撒鹰。虽然未婚夫妻婚前偶尔见一面,在这部原作的设定里并不算太出格,但他如此隆重地邀请她上画舫,只能说明一件事——
可恶!她真的很讨厌水战啊!
谢琇垂着眼,摸了摸袖中的那几张纸符。
纸符落水即湿, 而画符,也要耗费她从这一方小世界里吸收来的、所剩不多的灵力呢。
她再三思忖,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侧身向内,确保自己身前的动作, 最多只有小侯爷一人能够看到。
然后,她就当着小侯爷的面, 从自己的袖中把那几张纸符都抽了出来。
晏行云:!
他虽然对她那点子所谓的“神通”有些好奇, 但他并不觉得,在他们双方都对彼此并不了解的此时, 她就能把自己那点保命的底牌向他掀开。
可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谢大小姐慢条斯理地把那几张黄纸叠好, 先是从桌上把包点心用的油纸都抽出来,将那几张纸符一层层地包了许多层, 最后再把那个小纸包放入自己腰间的荷包里。
画舫里灯火明亮,晏行云几乎是视线一扫之下, 就看到了黄纸表面画着的奇怪图案。
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诧异得忘记了自己接下去要如何蛊惑面前的这个年轻小娘子。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从容不迫的动作,直到她将荷包上面复杂的搭扣都牢牢扣好之后, 他才舒出一口气来,熟练地堆起一个笑容,道:“这可真是……真是……”
奇怪,口才便给的晏小侯,也会有这种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的时刻。
谢大小姐抬起眼来,望了他一眼。
那双眼眸里清凌凌的,有若透彻的水晶,仿佛一眼就能照彻他已腐朽不堪的内里。
谢大小姐微微一笑,道:“何故惊讶?郎君应当已经知道我在归家那一日,以神通定身了我那不省心的妹妹吧。”
晏行云不意她竟然这么坦率,噎了一下。
像他这样有着许多面具和伪装的野心家,或许最害怕的,就是这种坦荡荡的光明正义路数吧。
那会衬得他格外阴暗可憎,他想。
谢家只有两个女儿。次女骄纵又没有头脑,实在不适合他的大业。
所以他能够选择的,只剩下这位长女。
他本来是指望着娶个聪明一点的夫人,若是能在适当时刻懂得与他打打配合,那就更好了。
结果这位夫人还自带了甚么难以解释的“神通”,这本来是一件更好的事。
可是,现在他就已经发现,这位夫人原来是光明磊落的侠女路数。
晏小侯开始觉得头痛了。
侠女他很欢迎,但他要做之事……哪一桩好像都会招来光明正义的女侠暴打。
他是现在就借着气氛正好,跟谢女侠摊牌,请求谢女侠将来对他这个母不详、父亲又不要他的小可怜施以一定的援手呢?还是把自己的本质掩藏得更深一点,让谢女侠一辈子都发现不了他原来是个坏种呢?
船娘一撑长篙,画舫轻轻在水中摆荡起来,破开水面往前行。
水面上映出的暮色渐褪,夜幕降临了。
晏行云凝视着逐渐变成深暗的水面,心意电转。
“有所耳闻。”他露出一个温雅的笑意,“但我却不知,琼临还有旁的神通。”
果然,这一句试探说出口,她的脸上漾起一丝惊讶的神色来。
“郎君说话留三分,行事却要做到尽……”她轻轻地笑着,“可真是个妙人呢。”
晏行云:……!
不但是直球,而且一球就命中了他的正脸!
倘若旁的小娘子说他“是个妙人”,他自然要想一想是不是又莫名其妙招来了甚么不必要的芳心暗许。可谢女侠这么一说,他却只有苦笑。
谢女侠目光坦荡,一点也没有他在其他小娘子眼中看到的娇羞之意。而她说话的语气也是,仿佛只是在称赞他而已,别无其它欲/念。
可正是因为如此,晏行云感觉自己心头渐渐升起了一股黑暗的、黏稠的、如同泥浆一般要钻入对方四肢百骸,将对方塑成一个泥偶那般的……欲/念。
或者说,渴欲。
“琼临……”他低声吐出这两个字。
简单的音节在他舌尖滑过,夜色降临,昏黄的灯光给他如玉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泽。
锦衣郎君凭栏而坐,凝视着她的眼神含情脉脉。
而且,他居然要拿出一些名为“宝贵的真心”一类的东西了!
小侯爷启唇,轻声说道:“若是为了那日,我可以解释——”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画舫却猛然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