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那么一瞬间连声音和脚步都放轻了。
她松开手, 长剑发出沉闷的“卜”的一声,落到了旁边被雨浸透的长草里。
这点细微的响动,却仿佛惊动了对面的灰衣人,他猛地坐直身躯, 睁开双眼, 茫然地向着她这边看过来。
“……是谁?!”他沉声喝道。
谢琇:“……”
她刚要说话, 就愕然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他的目光扫过她,并没有任何停留。
他没有看到她就站在这里!
……他看不见了!
那一瞬间她的咽喉都痛苦地紧缩了起来,几乎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那人的目光复又横扫回来,再度经过她的脸上时,她终于开口了。
“你……你怎么了?可……可需要帮忙?”
她的声音震颤, 在大雨里听上去竟然有点变形。但毫无疑问,听上去是女子的声音。
也对,女子乍然惊逢这等杀戮现场,惊恐之下声音发抖, 也是十分自然之事。
那人的目光一瞬间就锐利了起来,浑身也散发出一股高度警觉之意。但在分辨清楚了说话之人乃是女子之后, 他身上的那股凌厉的锐气便消减了许多。
他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的方位, 向着她微微一颔首,开口沙哑地说道:“某乃是刑部捕快, 出京查案, 不意竟被人追杀至此……不知姑娘是何人?在此做甚?”
谢琇心下实是已经激荡到了极处,数度启唇, 都未能发出声音来;但为了不让他再心生防备,她亦不敢再接近他一步。
此时眼看自己久久未能回答, 他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一丝狐疑之色,她连忙清了清嗓子, 转瞬之间,已然想好了台词。
“我……我乃是山上‘洞慧观’的女冠,今日下山采买,回来时为了尽快赶回观里而抄了近道,却不意……看到那边的山坡上,有好多、好多死人!”
那人眉心微微一凛,问道:“……那些人已全部都死了吗?”
谢琇道:“是的,一个也没有活……我、我心下惧怕,又往前走了一段,就看到大人您在此处……”
那人轻轻“哦”了一声,沉吟片刻,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谢琇心下蓦地一慌乱,心想我要是如实说我叫谢琇,万一他立刻就把这个名字和太傅长女对上号了呢?毕竟太傅家两个女儿换亲一事,应该已经是近日京中的头号新闻了吧……
她的脑袋一抽,不知为何突然又联想起了崔女士念念不忘的那两句“君若无定云,妾若不动山”,立刻如获至宝,从中摘取了——一个假名字。
“我……我有个道号,叫‘定云’。”她说,心下浮起一阵因为骗人而产生的良心不安。
……但也没有办法,真是假名到用时方恨少啊!
幸好她一开始就自报家门,说是山顶“洞慧观”的女冠,这样的话有个道号也很顺理成章。
……虽然“谢琇”的道号压根不叫“定云”,而是叫“清仪”。
“洞慧观”她这一辈的女冠,道号中都有一个“仪”字,比如她的大师姐叫“彰仪”。
不过那灰衣男子听了之后,倒是丝毫没有起疑,还向着她的方向颔首为礼,道:“定云道长。”
谢琇:“……”
不知为何,心中那股良心不安的心虚感更加强大了十倍……
她干笑了一声,道:“不知大人可有受伤?”
那灰衣男子面露为难之色,顿了一顿,才说道:“这倒尚是无妨,不过……”
谢琇早就看出他的为难之处,心想他此刻双目不能视物,自然也分不出她是好是坏,当然也就更不能完全相信她。
她本就是午后才下山,又折腾了这么一个来回,此时天色近晚。
把他一个大男人带回坤观里过夜,似有不妥。但再这么耽误下去,他就算不瞎,也得着了风寒。更何况他身上应该还有其它外伤。
谢琇思忖已定,道:“眼下天色已晚,大人连夜下山,恐有不便,不知大人可愿随我回山上洞慧观,暂居一夜,再作道理?”
果然,那灰衣男子立刻就摇了摇头,道:“不妥。观中是否只有坤道?”
谢琇说:“是的,洞慧观乃是一座坤观。”
灰衣男子道:“如此便更加不妥。不知……这山上可有别的去处?”
谢琇道:“这附近应当有个山洞可以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