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玄舒甚至都没有再看向那两人。
他好像忽然对她按住自己右手的这个动作产生了无限研究的兴趣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她覆盖上去的手不放。
“对于齐夫人而言,陆谓秋已逝、她又与姬沉璧已互生心结,此后亦不可能恢复到从前夫妻恩爱互信的地步,她执念全失、情智尽去,即使你不收伏她,她此后亦不过只是一具空空的躯壳罢了。”他淡淡地说道。
“如她这般通过不当服用秘药而化成的蜃妖,若是兑现了或是失去了心中执念,迟早也只有化作轻烟散去……正如海市蜃楼一般,终归是不得长久的。”
谢琇:……?!
她大为惊愕,忍不住用力一耸肩,将佛子玄舒环绕过她肩头、阻碍她行动的那只手臂略微晃落了几寸,视线这才得以毫无滞碍地看到依然坐在原处的琢玉君姬沉璧的整个身躯。
此刻,听了佛子对他的夫人命运的最终宣告之后,琢玉君的身躯重重一颤。
他忽而好像泄气一般地颓然垮下了双肩。
霎时间,他身上那种身为东洲第一大城城主的骄傲和风度,如同冰消雪融一般地散去了。留下来的,只有一具徒然衰败的皮囊而已。
他那张英俊而年轻、看不出实际年龄的面容上,忽然涌上了一层深深的沧桑、疲惫与怆然。
“是吗……”他低声呢喃般地说道。
谢琇:“……”
她一时间好像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动了动嘴唇,结果却说出一句原本压根不在她设想之内的话来。
“……就这么算了?既然表现得那么爱她的样子,怎么不再争取一下?”
她其实只是在顺口惊诧一句,但佛子的身躯却似乎微微一僵。
谢琇:?
她下意识抬起眼来望向佛子的脸,就看到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仿佛意识都浮游在另外一个空间,并不在这里似的。
谢琇当然不会深究他到底在想什么。
假如说上一次任务中她还会关心这些的话,那么这一次任务,郎心如铁的那个人就换成了她。
她不会再去过多地在意他到底在想什么,想要达到什么或获得什么,到底喜欢什么或厌恶什么。
这种心境非常奇怪,对于感情丰富、总是富有同情心与同理心的她而言,也是一次难得的、新鲜的体验。
譬如此刻他以一种几乎算得上是过保护的姿态,把她揽在怀中,甚至明显地因为刚刚琢玉君失手反击她而迁怒于琢玉君,苛责对方……这一切反应都代表着什么,她其实现在完全都不想知道。
她保留着随时与时空管理局的同事们通话的权限,其实可以问上一句是不是这次任务又出了什么错——继剧情的开始节点意外出错,向前推进了好几年之后,佛子的初始好感度明显也没有清零——但是她懒得去问。
佛子应该并没有上一次的记忆。否则的话,他不可能始终不动声色,甚至没有任何的试探。以他的性格,倘若他还保留着一星半点关于他们上一次轮回的记忆的话,他绝对不会按兵不动,坐以待毙,而是会立即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试探她是否也保留了相同的记忆,是否依然保留着上一次的好感度,是否还是会像上一次那样有意愿与他纠缠一世……
但是他没有。
他的举止和反应正常极了。
所以,她确信他并没有保留任何上一轮的记忆。
但是,他又像这样下意识地会给她一些额外的优待,会出手保护她……根据她上一次执行任务的经验来说,只有在他这里好感度极高,才能获得这些特权。
坦白说,她在他这里的上一次任务,也并不算一无是处。
佛子虽然选择了大道,但好感度还是一点一点被她艰难无比地刷高了。其具体表现,在她看来也很直白:他并没有驱赶过她离开,在他做那个“渡百人苦厄、斩百魔作恶”的飞升前置任务时,自始至终他们都是一起去完成的;他对她虽然客套而冷淡,但并不恶言恶语,也并不刻意地疏远她、孤立她,甚至在她遇险的时刻,他还是会像今日一样,及时出手相救……
因此,在上一次任务执行的过程中,谢琇总有一种错觉,那就是在佛子的身上,“佛性”与“人性”总是在激烈地争持着、较量着,一下子“佛性”占了上风,一下子“人性”又数值高了过去……
到了最后,他的“佛性”在这场漫长的拉锯战之中终究取得了胜利,于是他明心见性,五蕴皆空,如原剧情里一样选择了他的大道。她也放心地演绎了最后的高光戏份,毫无牵挂、毫无滞碍地倒下去,为他铺就了证道飞升的最后一阶;然后,回到时空管理局去,打开银行账户,听着额外加倍的奖金哗啦啦入账的声音,平复了自己心中潜藏的最后那一点怒意与不甘。
她不知道他这一世何时能够成佛。不过,她现在的确对他已经无欲无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