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从江北盛家村孤身上京, 只不过她多付了银子跟上了一支商队。但即使这样,她一路上不仅打扮得非常朴素,非必要压根不强出头,并且从来没有流露出“我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云川卫盛指挥使的未婚妻, 此次上京是去寻他完婚的”这样的信息。
只是她也不是宋槿月本人, 怎么能知道别人如何想?
她含蓄地说道:“若我与弦哥只是陌生人的话, 假使我遇上危难,情急之中喊出的可以救命的名字,也一定另有其人,不一定就是弦哥……即使弦哥侠义之名传扬很广。”
宋槿月:!
盛应弦:“……”
他若有所思地咀嚼着她的这个答案,慢慢说道:“哦, 是这样吗……”
小白花师妹绷不住了,气呼呼地指责她道:“你……你怎么可以喊别的男人的名字!还在师兄面前公然这么说!”
谢琇笑了。
“我只是在假设我和弦哥是陌生人的情形啊。”她缓言道。
盛应弦还是微微皱着眉,或许是因为他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吧。
最终,他好像放弃了思考这个困难的问题。
“你所说的倒也有理。”他对谢琇说道, “那个少爷,听上去必须细查。”
紧接着, 他就开始事无巨细地询问宋槿月当时的一切细节, 虽然语气温和安抚,但也略微带着一点强势地堵住了宋槿月“我不知道我很惊慌我不记得了”这样的托辞, 正色道:“此事或许事关重大。若能早日得知那为非作歹之人的真面目, 大概就能使更多无辜之人得救。如今此事的关键落在你身上,师妹受恩师教诲多年, 一向心怀侠义,定能助我获取更多线索。”
小白花师妹被这种正义的迷魂汤一灌, 立即晕头转向、脸泛红霞,忘记了自己当时的惊慌与难堪, 努力思考着一切可能有帮助的细节。
在小师妹低头思索的时候,盛应弦也非常宽容地给了她充分的思考时间。他端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耐心等待的同时,目光随意地扫过书房的其它地方。
但是,当他的目光与纪折梅的视线在半空中偶然相遇的时候,他看到她抿着唇微微一笑,然后趁着小师妹还在低头冥思苦想、没有注意到的情形下,悄悄地向着他挑起了一根大拇指,还冲着他挑了挑眉。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盛应弦突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在夸奖他刚刚那一番话说得好,立刻就说动了尚且心有疑虑的师妹,让师妹认真帮忙,而不是一味顾虑到颜面而逃避……
盛应弦目光微闪,心下忽而浮起了一丝久违的得意之情。
他暗忖,可能是因为小折梅虽然为人处事都很妥帖,但她也不像其他人一样,经常对着一点他习以为常的小事就大惊小怪地夸个不停;因此她一旦称赞他,哪怕只是一句半句、一个动作、一个手势,他也格外感觉有些自得吧。
他同样也冲着她挑了挑眉,表示自己接收到了她的夸奖。
他看到纪折梅的眼中光芒闪了闪。尔后,她翘起唇角,眉眼间倏然变得无比生动。
刚刚那种碍于小师妹在场、多少有点拘谨的氛围,如今似乎消失了。
……不,或许应该说,自从重逢以来,他们之间多少有点生疏和拘谨的氛围,仿佛消失了。
那些因为陌生和岁月而生出的隔阂,仿佛随着这种点滴的小事,也在一点一滴地缩小,然后消失。
盛应弦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纪折梅似乎没有花很多工夫、也没有走半点弯路,就这么十分自然地融入了盛府。
其实在他离家求学时,他的父亲已经是京官,也带走了他的两位哥哥。那时候他的母亲身体不好,留在气候更为温润的江北老家疗养,他作为幼子,也才留在了江北盛家村。
后来母亲过世,他离家求学,迄今已近十年。
而纪折梅就这么轻轻松松似的一步跨越了这十年的隔阂与陌生,在这府邸里扎下根来,就仿佛她天生就应当留在这里生活似的。
她虽然只是盛家村里父亲早逝、母亲孤儿寡母拉扯着她,后又身故的小小孤女,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家世,但她自从进入盛府之后,从来没有显示出半点自卑、不安、虚张声势、不知所措。
对于自己不知道的事,她就温和地笑着坦承自己的确不懂,然后详细询问应当如何处理;对于自己不应该越俎代庖的事务,她就态度十分平常地后退一步,让老管家直接禀报盛府里真正的几位主子。
她既不认为自己不被信任,也并不认为自己不配来到这里。让她处理府中琐事,她就端端正正接过这一摊事务,然后秉公处置;但在这之前,当她乍然出现,他有些不知如何安排她之时,她就安安分分当个识相又体贴的客人,绝对不会因为身上还背着那个“六郎的未婚妻”的头衔,就在这府中颐指气使,提前行使自己少奶奶的权力。
他想得抿起了唇,面露深思之色。
因为这让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