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谢琇为此发愁的时候,都瑾反而再一次在她的面前出现了。
那是又一个她在云边镇内巡视的午后,谢琇途径一条流经镇中的小溪旁,因为天气太热,就在溪畔蹲下来,用手撩水,再用略凉的手去敷在脖颈间降温。
忽然,身后有个人说道:“咦,谢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琇:!
她猛地转过身去。
却看见身后站着一位高大的青年。因为她蹲着而他站着的缘故,他的身姿显得愈发俊挺修长。
都府的惨剧刚刚过去一个多月,他依然只穿着素白的长袍。但他身上的衣袍前襟与下摆处,都暗绣着一丛丛的竹叶图案,在低调之中仍然显出几分世家的底蕴来。
此刻他手中拿着一柄未打开的折扇,低下头来望着她,那副模样看上去更像是个俊秀的书生了。
谢琇深吸了一口气,答道:“……我在巡视乡里。”
都瑾微微一怔,继而了然地啊了一声,说道:“……是为了查看各处有无异动吗?这样大的日头下,很不容易吧……辛苦了。”
谢琇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虽然跟这位都大少爷接触并不是很多,但她已经发现了,这位都大少爷仿佛有一种奇异的本事,能用一种丝毫不冒犯的方式,把对方在几句话之间就说得哑口无言——而他好像甚至不是故意的!
她暗自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这是我应该做的。镇长礼聘我来这里,在未解决云边镇上所有的妖物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小心!!”
她的话刚说到一半,双眼就愕然地瞪大了,因为——
都瑾身后的虚空之中,凝结出一团黑雾。而在那团黑雾之中,又渐渐凝结出一个扭曲的人形来。
那是最低等的恶鬼。
但是,明明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这等鬼怪是无法作恶的啊?!
谢琇来不及多想,眼看那恶鬼已经从黑雾中扑出来,目标十分明确,就是都大少爷的后心——她立刻纵身向前,从袖中摸出一张符咒。
转瞬之间她已经冲到了都瑾身旁,毫不犹豫地把他往旁边一推,嘴唇微微翕动,默诵密咒,尔后那张符咒从她指间激射而出,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径直刺入面前恶鬼的身躯中!
那恶鬼张大嘴,似在哀嚎,却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身躯就渐渐重又化作一道黑雾,袅袅消散了。
啪嗒一声,在它消失的原地,落下一张烧得焦黑的符纸。
谢琇:!?
她疾步走上前去,一弯腰就拿起那张符纸,愈看愈是眉头紧皱。
纸上分明画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图案,已经烧得只剩下一小半,推断不出整个图形到底是什么。但在顶端的符头处,那绘着的恶鬼形貌还是能勉强看出来的。
……恶咒!
她的脸容绷得紧紧的,因为与都瑾的这次巧遇而稍微露出的一丝轻松之色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她身旁有个人说话了。
“这是……!”
而且,他不但说话了,并且还冒冒失失地伸出一只手,好像想要用食指的指尖来点点那烧剩一半的恶咒。
谢琇及时把手一缩,都瑾那只就连手背亦是苍白到几乎能看清皮肤下方的青色血管的手就落空了。他摸了个空,衣袖晃了几晃,讶然地转过头来望着她。
谢琇:“……”
她木着脸说道:“我本以为都大少爷能更加谨慎一些的……这符纸上画的是恶咒,虽然只剩下一小半,依然不可大意!”
都瑾似乎有丝愕然,他顿了一顿,才说道:“啊……我还以为那符咒都用过了,就不会——”
谢琇:“一般来说的确如此。但这也不是没有修习过符箓之术的普通人能够判断得了的,万一这上面还有残余的邪力,那么……”
都瑾露出了然的神情。他垂下视线,长睫微微翕动了几下,显出几分讪讪而可怜。
“……是我孟浪了。”他低声说道。
“我只是有些好奇……毕竟自十五岁以来,一直苦于病痛而困于床榻之上,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外界的这些新奇之事……我、我就——”
谢琇心想,十五岁?都大少爷十五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啊,对了,就是他的祖父辞官避祸、举家归乡,却在半途上遭人追杀,两子俱亡的惨事啊。
据说都瑾不是在激战中为了保护弟弟都弘而被一剑刺中上身,伤及肺部,从此一直缠绵病榻,身体虚弱不堪吗?想必他所指的事正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