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说不好。”
柳随山神情凝重道,“但…三个月前接受铉影阁帮助、除掉了瑶光楼的於县风氏,想必曾与张小姐有一样的顾虑。”
“风氏…对啊,风氏。”
张若卿微笑着叹道,“可我之前扮演了一年多的瑶光楼执事,当了十几年的瑶光楼杀手,与风氏结怨已深。去找他们说话,实在是尴尬得很,想必他们到现在还会觉得我是个靠出卖色相上位的人吧?”
柳随山听到这番话,不禁侧过头去、无心多言。
而张若卿笑罢,则是又给自己斟上一爵,一口饮尽。
“啊…”
饮毕,张若卿哈出糅杂着酒味与她身上脂粉味的一股热气,置爵于案、眼神迷离,俨然已是有了几分醉样,“呵呵,这点我不否认,毕竟要说这色相,这天下间都还不是谁想卖就有得卖呢。我卧底瑶光楼十几年又不是贪这倾国的金银财货,我是为报仇,就算是卖色,我也问心无愧。”
对面的柳随山听了仍是低着头,不敢出声。
“柳将军!”
张若卿故意厉喝一声、惊得柳随山抬起了头来,“你见过多少女人?你觉得…我张若卿这副色相,比之她们,算得上如何?”
“这…”
被张小姐如此直视,柳随山顿时又是无比紧张、眼神不断闪躲,“张小姐,其实依我看,容貌美丑不过是皮下白骨,表象声色并无什么分别。张小姐不必太在意…”
“哈哈哈…这话说得。”
张若卿笑道,“那你觉得,我张若卿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张小姐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柳随山这回倒是答得十分干脆,“年少经历灭门惨案,不曾消沉。被招入太师府后,隐忍卧底瑶光楼十余年,不卑不亢,精确有效完成双边工作。更善把握时机,在铉影阁出现后,及时将多方关系都处理得当,终于大仇得报…”
“大仇得报!对。”
张若卿顿时厉声喝断柳随山道,“我就知道你会说到,我等的就是这四个字,大仇得报。柳将军,说实在的,我现在可没有醉啊,可我却和风氏一样迷糊了。是,仇是报了。可是报了仇后,这国却转眼就要没了。现在的我想起来,终于是多少能理解…风听雨路过此城,就在这个位置,与沈煦谈判时,那沈煦所说的话了。”
“不,风氏并没有迷糊,迷糊的只是张小姐。”
柳随山越听着倒是越不再怯避、反倒是敢直视回去了,“风氏答应了铉影阁的条件,才是既报了仇,又换来了如今的安居乐业。张小姐若想要理解,不妨就以现在这座奄城为界,瞧瞧如今的炎国风於郡、与曾经这里还是‘渊国北部’时的区别吧。”
张若卿两眼微眯着,对柳随山突然的这副变化又感到不习惯了。
只见柳随山终于豪饮一口爵中烈酒,像是壮足了胆,对着张小姐开始解释起来道——
“曾经的风氏,虽都在渊国一家,却是如履薄冰、需时刻提防与瑶光楼及郤氏的关系,生意没法安心做,惶惶不可终日。就连自家的后山鹿场,都还时常被炎国俞岭关的大头小兵们偷猎。”
“而在归了炎国后,风氏医馆重新开张,商队行走天下,再不必担忧什么瑶光楼与郤氏,后山鹿场也再没有被偷猎过。”
“至于沈煦,彼时还是个小兵的我并不清楚什么谈判,更不清楚他那时说了些什么。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所有想让风氏不与铉影阁或郤氏联合的言辞,都只是他尝试要保住瑶光楼产业的借口!瑶光楼灭后,渊国是会被灭不假。但即便是留着瑶光楼,渊国也未必就能过得更好,或是妄图战胜炎国、一统天下!”
“别的不提,甚至就拿我柳随山已经知道的来说,赌场、黑市、娼妓院、烟馆,这些瑶光楼曾经的地下产业,腐害渊国百姓,祸乱渊国律法,搅扰渊国经济,阻碍渊国发展。这些东西,还偏偏是沈煦在谋害了归盈、自己上位后‘发扬光大’的!”
“只有在炎国接管后,在铉影阁的指令以及张小姐你的控制下才纷纷关停。”
“而就算是以此挣到的钱,他也并没有造福百姓民生,而是豢养杀手,勾连朝中奸佞,受雇行凶。我柳随山少年入伍、向来只是个莽夫,从没读过什么百家思想,也没有与谁争鸣辩论过…”
“可我也不傻,我很清楚,这些东西不可能强国!”
“张小姐是渊国人,应该更加清楚才对。我炎军虽是突袭渊国,可实际上却是风氏放开五关,渊北无数城池开城以迎。我也是打到了更南边的地方才有机会建立战功的。”
“百姓比王侯权贵更能明辨谁才能让他们安居乐业,自然会做出选择。”
柳随山神情严肃道,“想必即便是令尊张司士再世,闻知炎军灭渊,但却并未惊扰百姓,还换来除灭了瑶光楼的杀手组织与地下产业,也会欣慰理解并接受的。”
终于说完,柳随山再饮一口爵中酒、以作了结,终于饮毕,遂是也置爵于案,一反先前紧张,找回了属于将军的气场、威严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