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九,霜降。
未国南部,禽山中。
经过了整整三日的强攻后,由邘意与安邴率领,五百剑修与十万寅军重装步兵组成的寅未联军,突破墨家重重放线、攻入总院大门,又艰难的赢下了更为惨烈的巷战…
最后,终于占下了这座“世之显学”墨家的中心阵地。
尽管只有三日,然在这昼夜交替的三十六个时辰里,小小的禽山中,却是杀得昏天黑地,处处血流成河…
沿途的山道上,流向山下的几处溪水,光秃的山壁,无处不留下了无数尸骨遗骸、箭簇、残盔败甲、断裂兵戈等种种战争的痕迹。
为了守住总院,在此驻扎几百年的墨家,早已将地形烂熟于心。所有任何一个最具优势的攻防据点,任何一处山石草木能发挥出的最大效用,所有以凡人工程技术所能造出的最新战争器械,能配出的毒药,能运用的攻防战法…都被墨家利用了起来。
除了没有五百年前那块被他们称为“冥无火山石”的云岚石用以充当能源外,今时的墨家,已是动用上了手中所掌握的一切。但在超越了他们所能筹算与防御范围外的剑修们的进攻下,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住,使得总院陷落。
墨家牺牲了约八九百名弟子,寅军则有上万伤亡,唯有剑修们是无一折损。
包括巨子龚尚在内,仅剩下的二百余名长老、弟子、工匠与奴隶全部被俘。在巷战结束、完全陷落后,被悉数带到了广场上。
此时,亲率大军的寅王邘意与未国大庶长安邴,也已恭候多时。
……
正午时分,主殿前的广场上。
深秋的凉风夹杂着血与铁的浅浅腥味,沿着重峦叠嶂、刮进了这处山中城塞,刮起了台上高座前、邘意与安邴两张小脸上扬起的得意,也如剜心剖腹般、钻进了台下一众纷纷就缚而跪的二百余名墨家人的心窝中。
邘意所想,尽管有超过十倍的战损,比起自己政变进攻临蓟还血腥与艰难得多,但毕竟攻下的是墨家,意义非凡。
墨者虽战死大半,但留存在此的书籍、工程、毒物、器械、兵器等“宝藏”,才是他梦寐以求之物。
如今在宣国领兵抵抗未国攻势、并进兵炎国的,虽名为左司马申正则,然众所皆知,正是昔日讲学会那晚伏击邘意的五十一名墨者!
攻下墨家,不仅变相实现了太师“三十二言”中“南联未墨”这步,更彻底出了邘意窝在心中数月之久的一口恶气…
盘坐在高台上,邘意心中豪情万千,心中猖狂,满眼都只剩下了自己利用墨家力量、重返宣国战场,披荆斩棘、连战连捷的预景。
甚至扫灭六国、一统天下这个七国都想,但只有炎国敢予实践的画面,也浮现在了他的想象之中。
但他千算万算,也始终没有算到的是,墨家…以及玉娄城,都早已留有后手。
攻进了这座山坳的他,也踩进了一个圈套。
……
在凉风中舒适得意了许久后,邘意终于起身迈步,在身后苏将军的陪同下,在“窸窸窣窣”的盔甲摩擦声与沉重的战靴步履声中,走向了那群正被寅军们看押着、全数跪伏在地的墨家战俘们去。
很快,邘意便来到了这百余众墨者的最前端者,巨子龚尚的面前。
居高视下片刻,邘意便认出了此人,随后,缓缓屈身。
“…龚尚,我认得你。”
邘意张出沉厚而冷厉的声音、与龚尚近距离面对面道,“昔日山下禽阳城,本王与两国诸高门名贵会盟,当时…你便已做了墨家巨子。”
“当时,我已做到了那一步,也不见你主动来与我配合。”
“现如今,墨家成了这副模样,你感觉如何?”
邘意得意道,“想想这三天牺牲在山里的几百名弟子们,龚尚,你后悔当初的选择么?”
“呵…邘意,你猖狂什么?”
只见此时龚尚,身虽屈膝就缚、头却顽固高昂,“墨家死八百个汉子,杀你寅军一万多奸佞,我可感觉值多了!”
“啧啧啧…”
邘意当即倍感不屑的嗤笑了起来,“所以说龚尚啊,你就是这个水平。不愧你前两个都比你小的师兄都死了,才轮得到你做巨子。这虽然都是人命,但是…是能像你这样换算的吗?”
“我寅军还经得起一两万甚至三万的损耗,但你墨家,还够八百条命吗?”
“更别提我还已经不必再耗,我已攻下了此地呀!”
邘意嗤笑道,“龚大哥,你不妨瞧瞧如今形势,再放你这些微不足道的‘狠话’吧。如今本王只需一声令下,你等剩下的这最后几百个战俘便都得去殉葬。除此外,你墨家就只剩那在宣国活动的五十几人了!”
“呵呵…邘意,你说得对,但…”
龚尚再度昂首嗤笑着辩驳道,“我可得纠正你一点,我的两位师兄,除二师兄高丹多半是被你们所杀之外,那大师兄修豫离…可是仍存活在世的。你只是许久不见他踪影而已,你确定…他死了吗?你见到他尸首了吗?”
“喔…你这话可就有意思了。”
邘意闻罢随即起身,居高视下、盘手抱胸的问道,“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告知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多问一句吧,你师兄修豫离,他人在哪?”
“你在问什么废话?”
龚尚故作不解道,“你觉得,我既然说出此事来了,我还会告诉你?”
“噢…那没办法了。”
邘意说罢,便抬起手伸向一旁,随后,便见在他身后将军苏闰恭步上前、双手敬上了那把国王宝剑。
唰——
当着二百余众战俘的面,邘意没再多说半个字,而是直接干脆的拔剑出鞘,把剑鞘丢到了一旁。
随后,绕到了龚尚身躯的左侧。
料到了将是怎一回事的龚尚此时也不再注视邘意,而是挺直身板,昂起头颅,瞪圆了两眼看向了墨家主殿及其后远方山峦的方向。
而邘意则是两眼微眯,右手紧握剑柄,缓缓抬起,紧接着…
咔嚓!
但见寒光一闪、利剑劈下,声响清脆、动作利落。
在全场士兵与战俘们目光的聚焦下,龚尚死不瞑目的头颅从脖颈处的断面落下,扑通坠地。
而那露出了森森白骨的断面中,血若泉滋、激射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