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范远自信应罢、便接着说道,“以上范某所说,是此计成功后的走向。那么…请公子试想,若失败了,将要如何?”
“失败?”
杨郜则是眉头蹙起、不敢想象,“这…你等武林高手神通广大,岂会失败?我、我也想不到啊…”
“好吧,那范某便直说了。”
范远微笑说道,“我等当然不会轻易失败,但…其实我等真正意图,是想将此事做成,但…假装失败。”
“假装…失败?”
本来计划已足以令杨郜晕头转向,如今还要更绕一层、不禁是更令他疑惑了。
“是的。”
范远点头一应、遂开始解释说道,“公子上有长兄,下有幼弟,如今宣国太子之位尚且空缺,暗中竞争依然存在。那么…请公子试想,此计若成,江王归位,公子将处于何位呢?”
“是虽有大功在身,但为了江宣不开战,仍需继续留在江国做质子吗?”
“还是可以回到宣国,换回王子夷录,不派质子,实际上增加了两国开战的隐患呢?”
“还是…换另一位兄弟过来做质子呢?”
“无论哪样,都相当于是向公子的兄弟们、即宣国其他王子们表明,公子已在江国立下大功、成为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了吧?”
“然公子需知,过早暴露锋芒,是会成为众矢之的,甚至…可能导致被兄弟们群起围攻,陷入不利之局面的。”
“可…若公子实际上成功,但却‘诈败’呢?”
“我等在一场交兵后诈败,实则迎江王垂帘听政、幕后掌权,并不公开露面。这样,郢郸的情况就会变成,表面上是虔公镇压了一次由宣国质子领导的兵乱,实际上,江王取回了实权、还未令他国势力察觉。”
“宣国方面,更会看成是公子在这边作乱,引发两国开战风险,立功改为闯祸,如此,足以令公子众兄弟们放松警惕了吧?”
“而实际上,公子继续留在郢郸,一边协助江王幕后执政,一边…搜集掌握更多江国情报,将来带回宣国,为宣国能灭江国提供有力帮助,如此…岂不更是不世之功?”
范远说得头头是道,“如此…公子能明白范某意思了吗?”
“这!”
解释得如此详细,杨郜虽是听明白了,但却是已被眼前这“炎王使者”的谋略所完全震惊并折服…
这个姓范名远的小子,看起来比自己嫩得多,却既有一身武功,又有此等谋略…
能想出这等连环圈套算计江国,为宣国牟利,真的只是为了能使宣、江不开战,炎国对乐国用兵更顺利吗?
这等雄才,只可惜却是炎国人,那将来…是否将成为宣国的大敌?
杨郜抬手抚颔,只得继续深思着对方的话。
他想摆脱如今这颓废、糜烂、堕落的质子身份久矣,即便喝得再是迷醉、心中也深刻的认识到宣国又将面临围攻,然而,数月以来皆是一己之身、困苦于孤立无援的他,面对着此等无力处境,当然也就只有饮酒作乐了罢。
但如今…改变命运的机会已然来临!
若如这做出这个重要抉择,成了,日后十有八九能回到宣国、继承王位,然若败,便是身死…
可若是不选,自己又还能继续做一个浪荡质子多久呢?
炎国最先找到了他,其余各国呢?炎国拉拢他不成,又是否会换个方式继续使该计划成功?
甚至…炎国泄露了计划,却得不到自己答应,又会否…将自己灭口呢?
在长久的安静中,杨郜了历经万分艰难的思考。
只见最终,他还是抬看向范远、露出了无比坚决的目光。
“…明白了,范兄。”
杨郜坚定应道,“既如此,那就来吧!我在我府邸,随时等候…你等将兵符带来!”
“好!”
范远点头以应,欣喜不已。
……
如此一举三得、三全其美之连环大计,自然并非是范远这样,在山上清修十八年,只读过道经典卷、毫无纵横权谋之心的道士可以构想出来的。
昨夜,他只在父母面前提到了“伪装”二字,想到了可以“假装失败”这一点而已。
随后更多、更为全面的细节,当然还是两位铉影阁创派骨干、闯荡江湖多年的高级执事所补充出来。
然而…为执行任务,两位执事不仅算到了这些,甚至达成默契,通过隐瞒重要信息,从中还算计了他们的儿子一步!
而这,便涉及到铉影阁更大的一盘棋,一场“天下大计”了…
告别杨公子、走出艳红楼后的范远,尽管认为自己已将大计传达到位、阻止了一场更大的战争,但同时也理解到,阻止这场大战的前提,居然是在这座郢郸城、掀起一场小战…
一走来到大街上,范远脸上笑容便立刻消失,转变得沉重无比。
即便是诈败,那也是有一场交兵为前提的。
既有交兵,便必有伤亡…
而对此,郢郸城外军营里的士兵们,生活在城里、将要遭到动荡波及的百姓们,却是都无一个知情!
自己与爹娘,如此果断便主张挑起了一场兵乱。
即便没有亲自上手,也是绝对切实的制造了死伤,是如同纵横家运筹策帷帐中、定生死千里外般的杀孽!
今日起,他范云风,已是破杀生戒了!
漫步走在回到铉影阁驻部小宅院的路途上,范远一路不断的在深吸长叹,只能反复的以“这都是为了两国不开战、是在维护更大的和平”来试图说服自己…
然而被爹娘算了一道的他,却并没能想到…
正是这一“诈败隐藏”之计,偏偏最是残忍,将要带来最大的杀伤,这正是以范远与杨郜的格局、尚且皆不能设想到的。
因为,不论暗地里情形如何,只要明面上的江、宣两国撕破了脸…
战争,便是无可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