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范远与这包括自己爹娘在内的铉影阁八人、在这间小宅院里一直聊到入夜天黑的同时…
几里之外,同在郢郸城内,金雀宫中。
此时,在这座庞大王宫的最深处,只见有座小殿亮着明灯。透过窗棂间的薄纸,能依稀看见灯光间的两道人影。
小殿的卧房内,床榻的竹席上,两名身着宽袍大袖、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正一脸严肃的盘膝对坐。
形制精美的烛台上,灯火在微微摇晃。
当中,一个是当今江国虔公、大将军与右相,公主失踪后执掌了实权的江王长兄,姜杵。
而在他对面的则与他相貌间有九分相似,正是当今江王,姜枰!
“小弟,此事你怎样打算?”
适才的时间里,姜杵已同王弟亲自讲述过了今日朝会上、未国安氏来使前来所发生的一切。
然而,身为江王的姜枰,在闻知这等大事后,竟是波澜不惊、面无表情,似完全不在乎般的只冷眼看着公兄而已…
“问我怎样打算?”
姜枰冷漠应道,“我怎样打算,重要吗?大哥既然坐上了这个位子,就该自己拿主意吧,这还过来问我,那何苦一开始要将我软禁在此呢?”
“别又说这些废话。”
同样的这些话、姜杵却是已听过了许多遍,“父王将王位传给你,你便是要为江国负责的,如今在这等大事面前,你不可与我再耍这些小孩脾气!”
“可笑!”
姜枰嗤笑道,“事没来时急着与我抢位子,噢,事来了知道要找我负责了,这样行为,岂不令人啼笑皆非!”
“你!”
姜杵眉间顿时稍显怒色,但很快压抑下来、平息呼吸,眨了眨眼后继续说道,“…我说认真的,夷录与元夕还在宣国,江国不能对宣断交开战,所以我对安邴说的是不支持邘意并拒绝攻宣。但…若这回他国跟风群起攻宣,一如十九年前般,那江国不曾参与,便是错过了一回瓜分利益之良机,又容易得罪未国与邘意的新乐国,那样便也不好…”
“你不是大将军么?随你处置。”
姜枰仍然答得无比敷衍,语气间透露出的尽是对公兄夺权行径的万分不满与他如今行为的极度嫌弃。
仿佛一双儿女仍在宣国,名义上仍未失去王位,他也毫不在乎了一般。
“我还是那句话。”
姜枰补充说道,“在大哥你公开认错、迎我归位之前,任何事我都不多说一句话,你既然要这个位子,你就得履行好承担这个位子责任的义务才是。”
“哼。”
听到王弟又是如此说,姜杵只得愤愤不平的站起身,一挥大袖、便转身离开了房间去,仍是不肯低头。
姜枰则看着公兄离去的背影,带有怨恨的目光是愈发锐利…
……
翌日,七月初二。
上午,郢郸城中某处,有座建有五层高的、自上而下散发着烟花媚俗之气的高楼,正门前总是时刻站有至少五六个打扮艳丽、肤白貌美、浑身香气刺鼻的女子,穿一身飘带长裙,手执小扇,不断热情招呼着过往路人。
门上挂有张牌匾,上书“艳红楼”三字。
此地,便是那宣国质子杨郜最喜也最常来消费的娱乐场所。
此时艳红楼,顶层一间大包厢内。
只见房门紧闭,房间中央的木制大浴桶已清洗过,散落在浴桶周边一地的衣衫、空酒壶与花瓣则还未打扫。
屏风后的床榻上,全身赤裸的杨郜盖着被子、四肢大张的仰躺着,鼾声如雷。
虽仍是副不堪入目模样,但比起昨日的脏污、却是好过不少,显然是已在此沐浴并享乐过一番了。
过不久,便听得一阵脚步声接近…
随后,便见有名装束华贵艳丽的貌美女子直接打开房门,走进了包厢中,绕过屏风来到了杨郜身边,坐下在了一旁。
“公子,公子…”
女子微俯下身去,伸出白嫩的玉手到杨郜粗糙厚实的肉肩上摇动,似是想将他唤醒。
然如此轻盈绵软之力,却是根本无济于事。
女子不停继续叫唤着,加大声音,却也只有被他的鼾声盖过…
接着,女子再出手去捏起杨公子的皮肤、使劲将之掐动,却是即便这等疼痛也奈何不得他。
最终,只见她右手并作爪状,那尖锐的指甲在那肥肉上稍稍按下、抠动,这才终于从迷醉中惊醒了杨郜——
“嗯?!”
突然疼醒的杨郜转望四周,坐起身来,浑身酒气未消,仍是一股接近神志不清般的迷糊。
片刻,宿醉带来的头痛便令杨郜是不得不立即抬手扶额,一时也根本懒得计较被刺这一下了…
“公子,有客来找!”
见到杨公子仍不清醒,女子便刻意在他面前大声的叫出。
“啥?”
杨郜一脸疑虑的应着,其实是脑中一片混乱、根本没怎么听清。
“有客来找!”
女子继续大声道,“有位自称是炎王使者的男子前来,说是有要事求见公子!现正在楼下等着呢!”
“啊…”
杨郜听罢则是深吸一口气,摆出了是一脸纠结状,接着便是长叹了出来。
“叹什么气呀,公子?”
女子微笑着应道,“这可是事关外交,给你们宣国长脸的机会嘛,公子为何失望呢?”
“什么呀…”
杨郜则是抬手半遮面、一脸的愁容,“我都已经在这个地方被人找到了,还长什么脸呀,唉…”
女子听了顿觉尴尬,却也只有无奈一笑。
……
待到艳红楼派人上来把房间打理干净,杨郜也沐浴更衣完毕、终于是一副能见客的模样时,已是近半个时辰过去了。
在此期间,楼下的“炎王使者”范远等得可谓是无比煎熬…
由于早已卸去了道士的打扮、也不再对外自称天门山弟子,这里的女子们不知其身份、仍不断迎上来想招待他…
在扑面而来的刺鼻香气与浓妆艳抹前,范远只能是接连推辞。
以往出剑与人搏斗或自卫时、或许算作与“杀生”一步之遥吧,然今日在这等场所,便能算作是与“淫邪”最是紧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