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木杆架子,架子上晾晒着树皮、动物颅骨、胎盘之类的东西。牤子扫了一眼,不知何物,有惊悚之感。
一位身着蓝衣的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开启门扉,面无表情地迎了出来,见到王宝库和牤子只是看,并没有说话。
“孟婆,这位何兄弟是昨晚路过咱们这儿,帮忙救火的,脸和手灼伤了,我带他来想求你帮个忙。”
王宝库对这位孟婆很客气,可是,那位妇人看了看王宝库和牤子依然没有说话,只是谨慎地打开房门,把他俩让进屋去。
茅草屋里有一股混合着中草药的清新味道,很好闻。
让牤子眼前一亮的是,除了眼前这位面容冷淡的孟婆,屋子里还有一位端庄秀气的姑娘,看上去二十岁上下,与小梅和四姑娘年龄相仿,毋()
庸置疑,她就是孟娜。
奇怪的是,这位姑娘见到王宝库和牤子依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低着头躲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孟娜用茶盘端来两碗冒着热气的水,递给王宝库和牤子。
“谢谢。”
牤子接过水碗,碗里的水红橙色却不是白开水,散发着一股炒熟的谷香味。
“这就是传说中的孟婆汤吧?”
王宝库说笑着喝了两口,牤子端着碗闻着,看着,觉得新奇。
孟娜抬头看了他一眼,羞红着脸说:“这是五谷茶,养胃的。”
“谢谢你。”
牤子呷了一口,感觉很舒服,因为口渴,接着一饮而尽,这举动把孟娜看得抿嘴笑了,接过碗去,一会又专门为牤子上了一碗五谷茶。
“这怎么待遇还不一样了?”王宝库看着孟娜和牤子,故意开玩笑。
孟娜一听,什么也没说,脸色绯红,难为情地又出去为王宝库准备了一碗。
此时,孟婆过来查看一下牤子的灼伤,什么也没说,去后屋拿来一个鸡蛋大小的油纸包递给姑娘。
孟娜接过油纸包,又去准备了一个小茶碗,里面倒上了一碗底儿酒,熟练用火把酒点着烧热,棉球蘸着热酒为牤子擦拭灼伤部位。
姑娘柔软的手触碰到牤子的手背和脸上,牤子很紧张,这紧张就像当初做衣服小梅为他量身时一样,有过之无不及。
这位孟娜姑娘倒是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就如同一名天使护士一样,处置得很认真。用热酒擦拭完灼伤部位,然后打开油纸包,油纸包里分明是个小河蚌,只是这个小河蚌干干净净,只是个蚌壳。
姑娘打开蚌壳,用纤细的食指从蚌壳里抠出一些褐色的药膏,轻轻地涂抹在牤子的灼伤处,然后开始揉搓,牤子的灼伤处顿时有一种清凉的感觉,不再灼痛。
一旁的孟婆不说话,王宝库的嘴却始终没有闲着,向母女俩说明牤子的来历和昨晚火场帮忙抢救粮食的壮举。
孟婆只是礼貌地听着,没见她表情上有什么反应,倒是那位孟娜姑娘不经意间向牤子投来了钦佩的眼神。
孟娜为牤子处置完,将油纸包裹的河蚌连同里面剩余的药膏送给牤子,嘱咐道:“回去,像刚才这样每天往灼伤处涂抹一次,几天后就好了。”
“太谢谢你了,谢谢!”
牤子感激不尽,但是,孟娜除了该做的做了,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临走,牤子忽然想到了自己父亲的脚伤,不知这对母女有没有医治办法。
机不可失,牤子想问却不知该如何称呼,脑筋急转弯,忽然想到了一个称呼,遂斗胆问道:“神医婆婆,我爹不小心冻伤了左脚,大夫说有神经坏死,弄不好可能会落下残疾,不知您有没有什么医治的好办法?”
牤子的一句“神医婆婆”把姑娘逗笑了,老妇人也露出了久违的尴尬笑容:“千万不要这样称呼,我实在不敢当也不配,你不叫我汉女干婆和别人一样称呼我孟婆我就知足了,”问道,“你父亲的脚冻伤多久了?”
牤子说:“两个多月了。”
孟婆继续问道:“怎么冻的?”
牤子一言难尽,但他并没有隐瞒,简单说明了情况。
孟娜听着听着,扭过头去,偷偷抹起了眼泪。孟婆或许也因为感触颇深,露出黯然神伤。
“还来得及,这种情况需要内外调理,我先给你带回去两盒活筋壮骨丸,过两天你再来,我为你爹配置一副外用活血化瘀药,如果想效果更好,你得把你爹领到我这儿热疗针灸一段时间,不敢保证能痊愈,但肯定没有坏处。”
牤子听老妇人这样说,豁然()
开朗,看来父亲的脚伤有救了。
牤子道:“真是太感谢了,我替我爹先谢谢您,过后,我一定把他领来找您医治。”
孟婆道:“我们母女俩轻易不敢给外人看病,是你父亲的遭遇与我们……唉,不说也罢,请王场长莫怪,我只是同情,还望你能成全。”
王宝库道:“放心,我全力支持,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大不了背着点旁人,别大张旗鼓行医就行。”
牤子这时候才意识到这对母女的难处,说白了与自己的处境是一样的,甚至还不如自己,因为她们身上背负着民族汉女干和战犯的枷锁,比地主身份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孟婆为牤子父亲准备好了药物,牤子千恩万谢,随身有些钱款,不知该给付多少药费,索性掏出全部三十元钱都准备留下。
孟娜看到牤子把钱放在了桌上,赶紧把钱拿起还给牤子:“你这是干嘛?我和我娘给人治病从来不要这个。”
孟婆也道:“你这样是害我们母女俩,快拿回去。”
“牤子兄弟,你可能误会了,孟婆为人治病救死扶伤向来是义务的,仅限于我们种畜场的人,母女俩一直隐姓埋名,外人很少知道的,有来求医问药的,也是不敢接待的,你是特例。”
经过王宝库一番解释,牤子既清楚也能深刻体会,只好收起了钱,一再言谢,万分感激地向母女俩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