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葑眉心一跳,意识到这是来自帝王的试探,昭仁帝要判断他在这件事中,究竟只是一个无辜的传信者,还是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和身份。
“启禀陛下,微臣家中世代行医,故而累积的病例手札繁杂多样,微臣年少时曾在手札中读到过一次,故而略微知道一些皮毛。”
“懂得阿芙蓉成瘾者发作之时的征象,可不只是略知皮毛而已,杜爱卿莫要自谦。”
杜葑低声应是,心底却渐渐冷了下去。
直到现在,昭仁帝都没有开口关心过贵妃秦络绯。
既没有了解她症状强烈与否,也没有关心能否帮她戒除成瘾症。
都说帝王无情,看来即便是再宽厚仁和的帝王,都无法避免。
窗外的风势猛转急促,寒风穿过长廊,发出尖锐的啸叫。
昭仁帝向窗外望了望,拢了拢肩头的外裳,问道:“仁明殿内现在如何了?”
“贵妃娘娘神智不清,仁明殿内一切大小事务都由听澜姑娘执掌,微臣离开时,宫人们虽紧张不安,倒也未曾慌了手脚。”
“他们并不知阿芙蓉一事?”
“是的,微臣并未声张,在来延福宫之前,只有微臣和听澜姑娘知晓此事。”
昭仁帝忽然轻笑了两声,他缓缓摇了摇头,感慨道:“爱卿此言差矣,他们既做了,又怎么可能秘而不宣呢?”
“恐怕只待天亮,这件事便会闹得人尽皆知了。”
杜葑闻言一惊,他不懂政治,但他却从昭仁帝话中体察到了其他的意思。
这是一个提前布置好的局,一个以贵妃秦络绯为饵的局,只是不知道布局者究竟是何图谋。
就连他自己,都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局中人。
身在局中,却不自知,怕是等哪天死了,都不知为何而死。
昭仁帝似乎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他眯了眯眼睛,心不在焉地安抚道:“爱卿学的是医者仁心,这般污糟事,不必放在心上,你先下去吧。”
杜葑低头应是,跪安后,便离开了延福宫。
直到冷冽的寒风迎面扑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一个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法则似乎不存在道德和良善,也不存在律法铁则,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在利用自己手中的筹码,算计对方手中的牌。
而在这个过程中,一切合法非法的手段都被允许。
毒物、陷害、暗杀、引诱、威胁……
他窥到了这个世界惊心动魄的一角,而身处局中的人,却早已习惯了。
就如昭仁帝那般,习惯至几乎麻木。
杜葑缩了缩脖子,背着药箱快速向太医院走去。
所谓的官运前途并不存在,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设想。
今夜之事于他而言最好的结局,便是平安脱身,不受连累。
……
昭仁帝将孟祀礼唤了进来,边更衣边吩咐道:“安排人速速去一趟靖安侯府,请贺夔进宫。”
“是。”
昭仁帝系紧披风上的缎带,面无表情地吩咐道:“摆驾仁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