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火把被燃起,驱散了沿路的黑暗,昭仁帝的车驾缓慢地向着仁明殿走去。
他并未刻意遮掩行踪。
因为这毫无意义,无论攒局之人是谁,无论对方究竟有何企图,既要利用秦络绯和阿芙蓉生事,便一定会将此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问题在于,为何要挑中秦络绯。
论地位尊崇,宫中尚有皇后;论恩宠,他近几日甚少去仁明殿,宫中对于贵妃失势的传言甚嚣尘上,连他都有所耳闻;论背景家世,她不过是一个泥瓦匠的女儿,没有任何可供榨取交换的价值。
唯一可被觊觎的一点,便是太子生母的身份。
可若是为了攻击太子澹台聿明才选择对秦络绯下手, 那么此举也太过明显了些。
能通过阿芙蓉制造事端,本身就说明幕后之人非等闲之辈,可若采取的手段又如此小儿科、如此易被识破,那这其中便存在一个无法解释的巨大矛盾。
这才是刚刚昭仁帝犹豫不决的点,他并非对秦络绯毫不关心,只是相比起她一人的安危,还有太多必须要厘清的重要节点。
他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若他心急火燎地第一时间赶往仁明殿,那才是正中对方下怀。
无数值夜的宫人被惊动,他们从门缝中偷偷瞧着这支沉默且压抑的队伍,心中泛起一阵阵不安。
有枝头的鸟雀被惊起,翅膀扇动的“扑簌扑簌”声打破了皇宫上方的宁静。
风雨欲来。
……
昭仁帝进到仁明殿时,一应宫人已经被听澜打发回去睡觉了。
她用“娘娘只是头风又发作了”这一借口,暂时安抚住了宫人的心绪。
但明眼人都清楚,这只是一个欲盖弥彰的借口而已。
听澜一个人守着秦络绯,不断地换着帕子替她擦拭额间的冷汗,柔声细语地安抚着她濒临崩溃的情绪。
昭仁帝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静静地站在玄关处看了半晌,才移步上前。
“贵妃如何了?”
听澜惊了一惊,手中的巾帕掉落铜盆之中,溅起几滴水珠。
“奴婢参见陛下,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无妨,平身吧,贵妃如何了?”
听澜站起身,半垂着头,一小截白嫩的脖颈露在襕衫之外。
“回陛下,杜太医临走时开了一副方子,奴婢刚喂娘娘吃下药,已经好些了。”
昭仁帝点点头,看了两眼秦络绯苍白的脸色,心头漫上几分不忍。
他曾在前朝史书中看到过相关记载,明白瘾症一旦发作会有多么难熬。
秦络绯几乎是生扛下来的。
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绣着团龙密纹的黑色大氅罩在肩头,不怒自威。
“这是贵妃第一次如此吗?”
“回禀陛下,是,今夜夜间突然发作,此前并无先兆。”
昭仁帝了然地点点头,心中盘算着该以何种方式开展对此事的调查。
暗中秘访和大张旗鼓地公开调查,各有各的利弊。
他必须要仔细思量才可以。
从他坐的位置,恰恰能看到秦络绯惨白虚弱的侧脸。
像一枝被折断的枝蔓,其上的花苞都已经凋零破败,流露出几分灰暗的颓废。
即便是当初产子血崩之时,她也从未如此羸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