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日到访,是为了崔知宜?”
“长姐都知道了。”
“御史台和六科给事中都传遍了,东阳侯府自然也无法两耳不闻窗外事。”
昭仁帝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叹气道:“朕第一次觉得,这个皇帝当得如此窝囊。”
“陛下,是明君。”
“知宜也这样说,她劝朕顾全大局,不要任意而为,可她越这样说,朕越觉得对不起她。”
清荣长公主面上不动声色,对这话不予置评,她替昭仁帝斟满茶盏,语气淡然。
“今日朝上,各路官员想必早已将崔知宜复位一事分析透彻,言明厉害。”
“没错,他们再次将巫蛊案翻出来,细数清河崔氏八大桩罪过,连同崔知宜,也被他们骂得体无完肤。”
昭仁帝苦笑一声,只觉身心俱疲。
清荣长公主微微挑动眉梢,讶异道:“崔氏是崔氏,崔知宜是崔知宜,二者如何相提并论?”
“长姐此言差矣,知宜出身清河崔氏,如何脱得清干系?”
“倒也不尽然,”清荣长公主抚过《女诫》的封面,不无讥讽道,“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崔知宜既已入皇室,那她便算作澹台氏的人。”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样简单的道理,御史台那帮言官都不懂,我看,还是回翰林院修书的好。”
昭仁帝愣了愣,复杂的心绪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兴奋,还掺杂着隐隐约约的不敢置信。
“长姐的意思是……”
“若按那帮言官的逻辑,崔知宜身为清河崔氏的女儿,理应继续受罚,那六皇子身为清河崔氏的外孙,是不是也要斩首示众?”
“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您与清河崔氏有两姓之好,是不是也要下罪己诏,昭告天下?”
昭仁帝被说动了心,有那一瞬间,他想要立刻回到宫中筹划,安排言官按照这个思路上书。
可他性格中优柔寡断的因子隐隐作祟,迫使他冷静下来,思虑其中利弊。
“可这……虽能堵住言官的嘴,但恐怕会惹人非议,被诟病为歪理邪说。”
“朝堂争论本就是口舌之争,争得过便占理,争不过便是歪理。陛下所求,不过是为了复位崔知宜,只要目的达到了,纵有流言蜚语,又有何妨?”
清荣长公主端坐在那,清丽的眉眼间蕴含着杀伐决断的果决,三言两语便能将利弊剖析分明,毫不拖泥带水。
恍惚中,昭仁帝仿佛回到了刚刚登基即位的日子。
昭仁帝登基之初,因清河崔氏子弟被褫夺官位、驱逐还乡,无数官员义愤填膺,愤而离朝,致使朝中官员大幅空缺,朝廷机构几近瘫痪。
是清荣长公主,授意他笼络琅琊王氏,借抬升琅琊王氏的地位,来安稳士林文人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情。
也是她,以一己之力稳住朝局,坚持否决盲目加开恩科,力排众议,要求吏部考功司先行绩考,再行铨选调补,避免了庸臣冗臣的乱象。
若清荣长公主为男儿身,那如今这天下,想必定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长姐说的是,是朕过于瞻前顾后了。”
“崔知宜若复位,陛下打算给她什么位份?”
“她自潜邸时便跟在朕身边,又育有皇子,受崔氏牵累被罚冷宫多年,无论如何,朕也该给她一个妃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