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牵涉自身,她也永远都能够像现在这样,冷静地分析利弊,条分缕析,做出最利于时局的判断。
昭仁帝颇有几分泄气地放下了棋子,崔知宜所言,句句在理,若他当真下旨将人接出冷宫,怕是言官的唾沫星子都能将他淹死。
违逆先帝旨意为不孝;荒淫好色为不贤。
他垂眸看向棋子,神思恍惚。
而就在这个当下,崔知宜抬眸看向了昭仁帝身后的孟祀礼。
她微微勾了勾嘴角,好像只是在跟一位经久未见的老朋友打招呼。
孟祀礼惶恐地压低了身子,遮住了眼底那抹意味深长的目光。
……
昭仁帝并未在冷宫停留太久,只待了约一盏茶的功夫。
若放在平时,这样惊天的热闹早该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可这一次,却仿佛一片花瓣落入湖中,轻微的涟漪散后,再无余波。
原因很简单,即便是负责浆洗洒扫的宫人,也早已摸清了这大内的规矩,崔氏一族一日不起复,崔知宜便永无出头之日。
即便陛下仍然心心念念记挂着她,但出不了冷宫,复不了位份,那这份恩宠,便如那无根飘萍,一点用处也无。
无人在意这个小插曲,只有秦络绯,敏锐地感知到了危险的逼近。
……
因得今日午后的见面,昭仁帝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崔知宜的话不停地在他脑海中盘桓,她愈是这样冷静自持,愈是这样事事以他为先、为他考虑,他便越发觉得愧疚自责。
他的阿韫,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却只能被幽禁冷宫,蹉跎一生。
……
不过寅时三刻,昭仁帝便早早起了身,在孟祀礼服侍他洗漱时吩咐道:“去传旨,今日散朝后,朕要去一趟东阳侯府。”
旨意送进东阳侯府时,东阳侯白子檀正与清荣长公主一同用早膳。
香薷饮、雪霞羹、鱼茸方糕,配一盏血燕,再加上上好的糟腌小菜。
白子檀夹了一块方糕放到她面前,温声道:“公主请。”
清荣长公主则帮他盛了一盏雪霞羹,回礼道:“驸马请。”
“陛下这些年甚少出宫,不知今日是为了何事。”
清荣长公主咽下那块方糕,不紧不慢地说道:“昨日宫里传出消息,陛下去了冷宫。”
白子檀面上微异:“冷宫?陛下去见了崔才人?”
“连你都知道陛下去冷宫一定是为了见崔知宜,你猜御史台那帮子长舌妇会怎么想?”
“那今日朝上,陛下岂不是要受百官非议?”白子檀放下碗盏,面露忧愁,“这该如何是好?”
“挨骂也是陛下挨骂,你担心什么?”
“我这不是担心公主你吗?我记得早些年你与崔才人甚是亲厚,陛下若因此事惹得众怒,最后受牵累的也只会是崔才人。”
清荣长公主放下玉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驸马这几年,倒是长进不少。”
“近朱者赤,跟在公主身边,日日耳濡目染,自然……”
“打住,驸马若无事,还请帮我找一本《女诫》来。”
“《女诫》?公主不是最厌此书吗?甚至曾言班昭博学高才,此生败笔唯《女诫》尔。”
“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对付御史台那帮老学究,自然要讲究方略。”
崔知宜说的对,她虽已嫁入皇室,但仍然是崔氏女。
只不过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