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话音刚落,雅间内众人齐齐变了色,扶苇站定在原地,不发一言。
潘屹安眼看气氛不对,立刻开口解释道:“扶苇确实是前朝遗民,但不过是前朝皇族已出五服的旁系后代。”
“太祖皇帝仁德,并未将扶氏一族赶尽杀绝,而是劝服同化,使其归顺,从扶苇曾祖那一辈起,便是我天兖王朝的子民了。”
白玉京眼中的审视和探究并未减弱分毫,他定定地看着扶苇,面无表情,令人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蜡烛一寸寸燃尽,空气在白玉京的沉默中渐渐稀薄,心中那根绷紧的弦不断收紧。
倏尔,他勾唇笑了笑,温声道:“绛云轩的姑娘出台接客,想必应该有名单吧,还请苇娘子将名单一并拿来看一看。”
“是,请世子爷稍候。”
……
此时夜已深,没有接客的姑娘们早已就寝,眼下被突然叫醒,心下惴惴不安的同时,也多了几分被搅了清梦的怨气。
当姑娘们梳妆完毕,沿着围栏一溜站好,等待白玉京问询的时候,顾北柠和澹台衍也已经到了绛云轩门口。
闻溪一直安静地跟在澹台衍身侧,至于云旗,则早已不知去向。
在临进门前,顾北柠回头看了一眼星鸾和清梨的神色,却发现有些许不对劲。
“星鸾姐姐、清梨,你们有哪里不舒服吗?”
二人脸色都透着不正常的惨白,神思恍惚,眉心微蹙,闻言也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多言。
顾北柠看着她们不住颤抖的眼睫,察觉到了一种极其微妙的情绪波动。
是恐惧。
她仰头看向绛云轩迤逦风光的招牌,心中浮现出一个不好的猜测。
她从未问过,星鸾四人的来历。
“到绛云轩查访,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你们到对面的茶铺等我吧,我跟六殿下进去就好。”
“是,多谢顾姑娘。”二人明显松了口气,舒展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顾北柠垂下眼睫,那个不好的猜测被再次验证,密密麻麻的尖刺扎进心脏,令她有几分呼吸困难。
星鸾年长她四岁,今年不过将将二十;清梨则与她同岁;绯云最小,甚至还要比她小几个月;至于揽月,她甚少露面,顾北柠与她接触并不多,但瞧着,也不过与自己年纪相仿。
她不敢相信她们之前经历过什么。
澹台衍随着她在门外驻足,直到星鸾二人进到了对面那间茶铺,才开口道:“星鸾四人,是被巫蛊案牵连的罪臣家眷,按照律法规定,男丁充军,女眷则没入教坊司充作官妓。”
“白玉京八岁那年,求得陛下恩旨,将她们四个从教坊司带了出来,脱了贱籍,那一年,星鸾十岁,她的名字已经被写到了接客的牌子上,若恩赦的圣旨晚一日下达,你今日所见到的星鸾,便不会是这副模样。”
顾北柠静静听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们四个被困在教坊司时的模样,明明是那样小的孩子……
秋风过,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巫蛊案所造成的苦难和悲剧,远比她以为的要多、要重、要压抑。
“你,还好吗?”澹台衍眼中浮上几分担忧,而担忧之下则掩盖着无法窥破的试探。
试探她对于巫蛊案的态度,试探她在巫蛊案中的立场,试探她是否会归顺于他的阵营,成为帮他推翻这桩陈年冤案的帮手。
顾北柠眨了眨眼,逼退了眼底温热的泪意:“无事,查案要紧,我们先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