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悠悠笑道:“你父亲在时,世人称他为霍侯爷,称你为霍小侯爷,十多年如弹指一瞬,现如今,你成了唯一的霍侯爷了,有什么不敢领受的,朕不喊你又能喊谁呢?”
见霍仙筹沉默不语,皇帝无奈地挥挥手道:“行了,不跟你这石头开玩笑了,免礼吧。”
霍仙筹立直身子,开门见山道:“陛下唤臣来此,是有何事嘱托?”
皇帝瞥了一眼他腰间玉带上悬挂的十三枚皇营兵符,回道:“朕未曾通知你,便擅自将一半的禁卫营兵符收缴,不知你心里可有觉得委屈?”
霍仙筹一愣,旋即剖白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门兵马又岂能为臣一家之私计?陛下要收回,臣绝无二话!”
皇帝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靖边侯的一片忠心,朕自然是不会怀疑的,朕是想说,你可知道朕将那些兵符给了谁?”
霍仙筹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眯了眯眼,却微微摇头道:“臣不知。”
皇帝望着他,牙关轻咬,只简短说了一个字:“晋。”
霍仙筹立时皱眉道:“陛下,禁卫营绝大多数编军都是曾经伐杨时的精锐,其中有不少是他晋藩的旧部,建国后您为防兵权乱政,可是费了大气力调兵削将,如今却送羊入虎口,可否告诉臣其中的缘故?”
皇帝道:“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你可知道?”
霍仙筹倏地瞪大了眼,只见皇帝一字一顿地缓缓道:“此乃,请君入瓮之计。”
“晋王当朕真的对他在军队里动的手脚全然不知?看他如此卖力投入,朕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他上下跳梁,勉强图一乐。他曾经的那些旧部早已被朕渗透完了,如今他手上的只是一伙傀儡之兵,可操之线都握在朕的手中。”
“朕之所以大力削将,却独独给你霍家留了一道兵柄,是想在日后危难之际不至于成为孤家寡人,霍氏,即是天子枕边之刃。靖边侯——霍仙筹,朕现在给你一道口谕,请你务必继先考之遗愿,全心效力。”
霍仙筹立马单膝跪地,拱手恭敬道:“臣听上谕。”
皇帝郑重道:“一个月后,天长节仪典之上,诛杀晋贼。”
“臣领命。”
皇帝将他扶起,殷切道:“待此役一毕,朕就令你重回益津关。”
霍仙筹眉头一动,只听得皇帝笑道:“只盼来年岁末之时,便不用再北纳岁币了。”
待霍仙筹告退后,皇帝仍立于堂中不动,他垂目凝视着自己方才扶起霍仙筹的那只手,五指伸了又伸,掌心翻了又翻,忽地嗤笑出声。
他摸到了霍仙筹隐于官袍下的一层软甲。
君心与臣心,便被这一层软甲轻易隔开,哪管是否还有人心。
皇帝狠了狠心,决定再利用一下剩余的棋子,便招来殿角侍立的一名内侍,吩咐道:“速去传咸阳公主来。另外,找一些宫人内侍绊住靖边侯,教他缓出宫门。”
内侍领了命,便匆匆准备去了。
霍仙筹再出来时,风雨已歇,雨后潮气难散,风过水洼微澜,殿前广场上尚留有几泓未及从御沟输排的水洼,清楚倒映着青白瓷釉般的天色。
可还未出游廊,忽地从旁闪出两名娇花般美貌的宫人来,其中一人伸出纤手欲拽住霍仙筹的衣角,另一人则夹着嗓音软软糯糯道:“侯爷请留步,陛下方才言有未尽,特地遣我等来请侯爷回去呢。”
霍仙筹不动声色地躲过伸来的那只手,旋即后撤一步拉开距离,淡漠道:“宫人不便与外男独处,回去可以,但请二位姑娘叫几位内侍陪同,这才符合规矩。”
那两名宫人立时拉下了脸,只得扭头朝一旁花堆廊柱间呼喊几声,旋即便从中冒出几名内侍来,战战兢兢地走到霍仙筹面前。
霍仙筹疑惑道:“怕什么?我长得很吓人?”他推开身前的内侍,向游廊尽处张望,只见一队衣香鬓影叠叠的仪仗浩浩荡荡从游廊内移来。
忽地,从仪仗队伍中跌跌撞撞冲出一名锦衣女子,她用力拨开首端开路的几名侍女,一抬头,恰巧与霍仙筹对上视线,霍仙筹欲转身回避,谁知蓦地横空飞来一只雀头金簪,铮然刺破霍仙筹的一段衣袖,狠狠凿进一边的廊柱里,霍仙筹未及反应过来,右手便被猝然钉在了冰冷阴湿的廊柱之上。
身边几名宫人内侍吓得倒头便拜,口中不住地哀嚎:“咸阳公主饶命!”
霍仙筹面无表情地望着不远处状如疯癫的咸阳公主,似乎感受不到丝毫右手传来的痛觉,也看不见掌中淋漓滑落的鲜血。
他看到她额心上的一颗朱砂痣在阴沉天气里发出警示般的红光。
忽地,她开口,声音却无比嘶哑:“霍仙令,你敢再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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