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哭着睡过去的,第二日也必须早起。龙池虽不必刻苦练武,但白石仍要求她长点气力,于是约定每日锻炼、每五日又得早起一次前往校场,偶尔能在那远远看见白石同样练武的身影。
今日便是早起的日子,天还未亮,龙池的生物钟就将她从梦中敲醒。她恍惚地睁眼,面前繁复的帷幔好像一张大网,沉沉地想将她按回被子里。她闭上了眼,又倏忽睁开,唤宁子好几声,都没有应答。反而是五郎站在帘外,投下一道影影绰绰的阴影:“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精神不济,你同我说两句话,好让我清醒过来。”
龙池直挺挺地瘫在床上,耳边是五郎说着昨晚京中轶事,狐妖惑人、鬼魂作怪。龙池叹他消息真是灵通,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哄孩子的故事,便觉得无趣起来,撑起身子为自己更衣,又问:“我不要听这些,有什么其他的事么?”
“……昨晚一条家的大人查封了西山庆云馆,说是当家管理不善,名为酒楼,实为淫窟,败坏京都风气。”
龙池不挽发髻,拢起马尾,眼见镜中的自己露出轻蔑的神情,倒有些不自在地转过了头:“既然如此,还留着岛原做什么,趁早拆了去。”
“是。”五郎倒是愿意附和,又仔细地添上一句,“西山庆云馆是鹰司氏的家产,加上二条家,三家庶流近日斗得不亦乐乎。”
“那父亲最近如何,也可是在为此心烦?”
龙池换了轻便的练武服,掀开帘子走出来,五郎急忙低头,却被龙池拍了拍肩膀:“辛苦五郎和我一道早起,不如你先去吃饭,我寻个机会,看能不能与父亲共用早膳。”
五郎答允下来,然后才回了龙池之前的问话:“大人乃山口氏三嫡支之一,庶流之争,不会有碍大人分毫。不过若是小姐担忧大人,自然可以去大人面前关心。”
龙池不置可否,正打算出门,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打量四周,拧起了眉:“宁子呢?”
“我今日来时就没看到她,许是昨晚就跑到哪里偷懒了。”五郎想起昨夜白石的敲打,语气也格外不客气起来,“小姐,您为主,她为仆,虽说我们都感念您善待下人,也不能令她们不知所以、连差事也不做了。”
“宁子和我差不多大,年幼爱玩笑些,不碍事的。”龙池看着宁子,总能想起岛原里那些比她还小的妹妹,一时之间竟也生不出气来,“罢了。你见到她时提醒几句就好,不必对她太过苛刻。”
“小姐哟,宁子可快比您大上两岁呢。”五郎恨铁不成钢地叹气,却不再多说什么了。
五郎作为从前白石信任的侍从,确实尽忠职守,一点小事都不肯假手于人,以至于尽管龙池三番五次地催他去用早饭,他仍坚持亲自将龙池护送到宅邸另一头的校场、交到了梅丸手里后,才放心地离开。
梅丸是白石的心腹,亦是整个宅邸的大管事。他也年轻,只是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地向龙池问好,随后便带着她去找白石。路上梅丸一言不发,很是严肃的样子。龙池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问道:“今日父亲忙不忙?能与我共用早膳吗?”
梅丸从兜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略翻几页后又收了回去:“若大人答允小姐,自然可以。”
可真是密不透风啊!龙池感叹,这不还是没告诉她白石到底忙不忙——这样的话,即使白石不愿意与她待在一处,也可以用“今日事忙”作借口搪塞。
她有些泄气。梅丸低头看了看她,又说:“小姐实在有事,可以告知属下,代为转达。”
“…我、想和父亲多相处些时间。父亲政务繁忙,所以只是每日的用餐时间就够了。”
梅丸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大人每日用餐时间不定,取决于公文多少、是否有人求见。小姐还在长身体,饮食不宜不规律。”
龙池没想到这也能碰到软钉子,不由得大声了点:“父亲亦非钢铁之躯,怎能也日日不规律呢?既然如此,何不一同进餐,对父亲身体也有好处。”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一声笑。龙池抬眼望去,是一身劲装的白石正站在校场边缘,显然是听到了她的那番话。
青年笑道:“梅丸,你看看她,小小年纪,竟然要作她父亲的主了。”
梅丸握紧龙池的手,低头回答:“小姐一片孝心,至纯至善,大人不若也考虑一下。”
白石牵过龙池的手,抓着她的马尾把玩了一会儿,又摸摸她的脸颊,直到把女孩的脸搓红润了才松口:“那就按薰说的做,省得你又借小孩的口来劝谏我。”
龙池懵然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那位管家利用了,不免怒瞪过去。梅丸这才露出个极浅淡的笑来:“那属下之后每日着人来请小姐与大人一起用膳。”
龙池消不了气,却没法发火——毕竟她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只好气呼呼地去了树荫底下,按照教习师傅的指导,蹲起了马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