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却是难捱,马亮才哪儿也没去,在家干坐着,马婆子便反反复复地将秦步云的样貌说与马亮才听。
马婆子便这么絮叨着,没说千遍,也有八、九百回。
马亮才只觉耳朵起了茧子,终于等到午后,他便一溜烟跑到了县衙门口。
合该马亮才走运,这天正是衙门发饷银的日子,眼见那县衙里陆续走出人来。
很快,马亮才看见一个汉子,长相正是老娘反复念叨的那几个词:八尺高个、方脸阔口、粗眉碧眼、满脸黄胡子。
马亮才壮了一口胆子,大着步子走上前,往这汉子跟前只一跪,哭道:“叔父!救救我娘罢!”
这汉子正是秦步云,却被马亮才唬了一跳,道:“你是谁?怎地叫我叔父?”
秦步云身边另有个黄脸汉子,正是孙房平,却拍手笑道:“他既喊你叔父,便是你兄长的儿子了。秦兄,你怎地连侄子也不认识?
秦步云摆手道:“莫要胡说,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儿子,何曾来的哥哥。”
秦步云又对马亮才说道:“你是哪里的后生,怎地管我叫叔父,你知我是谁?”
马亮才抬起头来,满脸是泪道:“叔父,你虽我不识我,我却知你姓秦名步云,又与我老子相识已久。”
秦步云好奇道:“你老子是谁?”
马亮才道:“我老子是马六,东街杀猪的马六。”
秦步云听了,当即几分惊道:“马六!我只听人说,他前些年吃酒吃得醉死了,你便是那叫甚么亮才的罢!且起来,让我瞧瞧你,怎地长得这般大了。”
马亮才擦了眼泪,站起身来,将头前脚后的困难都添油加醋地说与秦步云听了。
当然,赌钱输光家当的事情是藏在肚子里的,马亮才满口只说老子死后,老娘便害了重病,自己是为救老娘才卖光了家当。
秦步云虽是一条仗义汉子,但对这突然冒出的马亮才却是留了一分心思,口中只说改日便去看望马亮才的老娘。
但一旁的孙房平却是个大孝之人,他听了马亮才的言语,立即提出与秦步云一同去马亮才家看一看。
秦步云想了想,也同意了,心想儿子的样貌即便有改变,但他老娘应是变化不大。
于是,马亮才真就引着秦步云与孙房平走到了那破落院子。
只见院子里搭着两间破烂草房,一间烧火做饭,一间睡觉。
秦步云再看躺在土炕上的马婆子,果是马六的瘦小婆娘,便上前叫了声六嫂。
马婆子有心装病,一见秦步云,两行泪便止不住地流,口中只说自己已是活不长久,欲将马亮才托付给秦步云。
一见老娘哭,马亮才也哭。
孙房平将秦步云拉倒一旁,悄声说道:“秦兄,常言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小子又是你故人的儿子,我与你便帮他一下罢。”
秦步云道:“怎地帮他?”
孙房平道:“明日点卯,你与县令相公只说昨日遇见一个机灵后生,自己手下正缺这样一个用得顺手的差役,便想招他入衙,我也在旁帮说几句好话。县令相公近来越发器重你我二人,招个差役这些件小事,他必是随你处置的。”
秦步云只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容我再想想。”
见秦步云还有疑虑,孙房平急道:“秦兄,我与你常在刀口上行走,虽不曾害人性命,但手上也沾了不少血肉,做了此事,也算得上积些功德罢。你若不想说与县令相公,那便由我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扯你出来。”
听孙房平说得这般焦急,秦步云恐伤了二人和气,又想多个差役确实不算甚么大事,当即笑道:“贤弟,我怎地不知照看故人的儿子?明日一早,我便与县令相公说得此事。”
次日一早,秦孙二人自是与胡寻德说合了一番,马亮才很快便入了县衙,做了一名差役,此后也常跟着秦步云与孙房平。
秦步云自来心宽,久而久之,便没怎地将马亮才另眼相看,只当他是手下一名寻常差役而已。
孙房平却是心细,念着马亮才有些孝心,时常提携他,因此马亮才虽是攀了秦步云的关系才做得县衙差役,却渐渐与孙房平更亲近些。
说来也奇,自打马亮才做了差役,马婆子的病也渐渐好了,马亮才逢人便说是托了秦步云与孙房平的福,不然老娘必是没了。
如此几年下来,马亮才虽未带着老娘搬离这破落院子,倒也将那两间草房推倒,重新修了两间瓦房和一间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