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县衙差役前,马亮才是一名在河阳县赌坊的厮混后生,家中只剩一个老娘。
马亮才老子在世的时候,马亮才还不是,也不敢做一根赌棍。
马亮才老子叫马六,原是一个走乡串户,杀猪宰羊的屠户。
按马六的话来说,他手里的营生虽不得富贵,但也可赚得一天三顿的酒食。
一年岁末,马六去了河阳县东郊,与一个财主家杀十头肥猪过年。
待马六料理完了牲口,那财主见时辰尚早,又见十头肥猪已被收拾得齐齐整整,便留马六吃几杯酒。
主家留上门宰猪杀牛的屠户吃酒,算不得甚么新鲜事,马六也没客气,当即便留下吃了好几杯酒,又吃了些饭食。
直到月过树梢,马六才离了财主家。
回家的夜路很长,在半道上,忽地一阵寒风吹来,马六只觉酒意猛然上涌,随即醉倒在路旁一条水沟里。
待第二天被人发现时,马六身子已僵了。
没了老子管教,马亮才拿着马六留下的财,虽只有十五、六岁,就开始没日没夜地往赌坊钻。
世人皆说十赌九输,这个道理夜很快应在了马亮才身上。
马亮才先输了屋里的银钱和家具,又输了老娘的首饰和棺材本,最后连马六留下的房子也输了去。
不过三、二年光景,马亮才就只得将老娘搬到河阳县东边后街的一座破落院子里,搭了两间草房,每日出去与人家帮闲,以此讨些生活。
可马亮才仍是想赌。
一日早上,马亮才才喝了稀粥,便向老娘讨钗子去换钱。
马婆子拗不过儿子,一面取出最后一根钗子,一面说道:“儿啊,不是做娘的絮叨,你成日钻那赌坊,却不是个长久活计!”
马亮才不耐烦,还嘴道:“我能做甚么?肩不能抗,手不能提。”
马婆子道:“你便是将你老子的活计拾起来,也不至于窝在这院子里。”
马亮才摆手道:“那见血的营生却是干不得,我老子尚栽在上面,何况我。”
马婆子不觉滚下泪来,想了想,又道:“前几日我去街上换米,看见与你一起长大的梁家小子,就是我救过他一命,家里行五那个的梁五子,如今在县衙里做了一名差役,跟在衙门的官爷后面,却是威风十足。”
马亮才道:“我听他们说,县衙里的差役也总是见血的,虽有些威风,却也不十分好。”
马婆子叹道:“我的儿,天塌下来,自有那些个高的先顶住。你若做了差役,只需缩在衙门里班头身后,混得几顿饭食,应是问题不大。”
马亮才笑道:“娘,你嘴上说得倒是容易,可这差役也不是谁愿去做就能做得的,我一无钱财去求人,二无关系通县衙,如何做得这差役的勾当。”
马婆子道:“怎地做不得?我倒有个法子,只怕你拉不下这脸。”
马亮才见马婆子话里有话,便动了心思,道:“老娘,你好歹将法子说与我听听,若真做得那县衙里的差役,我以后再也不赌了。”
马婆子道:“便是前几日,我在街上看见的,除了这梁五子,还有另外一、二十个差役和一个领头的高大汉子。别人我不知道,那高大汉子却是我认识的,姓秦名步云,他先前也与你老子一般,皆是做些杀猪宰牛的营生。我问旁人那领头的高大汉子是谁,那人却笑我不认识县衙秦班头。”
马亮才不屑道:“这甚么秦步云做得班头又如何,他虽也做过杀猪匠,但也是先前的营生,何况他与咱们家又不沾亲带故,你认得他,他却认不得你。”
马婆子也没恼,继续说道:“儿啊,你那时年纪小,正是不记事,却不知这秦步云先前做杀猪匠时,你老子曾是他开手师父!你若去求他,但凡嘴上软和些,叫一声叔父,落上几滴泪,他必应你,这县衙差役的活计还不是手到擒来?”
马亮才疑道:“我老子已没了,秦步云岂能认账?罢罢罢,还是看我今日手气如何,不定就将先前的本钱全捞回来。”
说罢,马亮才抬脚便要走。
马婆子见说了这半天,儿子却还是想赌,心中那把火便不打一处来,随即从针线篮子里抄起一把剪子,径直抵在自己喉咙,口里嚷道:“我不如随你那挨千刀的老子去了便是!如此我也管不着你了,你要走边走,要赌便赌!大家落得干净!”
马亮才虽是好赌,但更惧老娘这一死,自己回家也没口热菜热饭,随即住了脚,跺脚叹道:“老娘,你且放下剪子!我马上去县衙找那甚么秦大班头。”
马婆子放下剪子,道:“我早打听好了,他们在衙门当差的,一早一晚都要与县官老爷回话,你这会子去多是找不到秦步云,不如午后再去。”
马亮才点了点头,听从了马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