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瀚景谢恩站起后,朱厚照眼光偏转:“翔宇,你也起来吧。”
两人起身默然肃立原地,朱厚照轻叹一声:“如果朕说刘瑾干的那些事朕都知道,你们做何感想?”
什么感想?直说吗?
你自己心里没数?
朱厚照目光迷离,陷入回忆之中。
“正德元年九月,朕登基大典继而大婚,几件大事赶在一起,国库存银告馨,朕派内侍前往南方督造龙袍,可是经费却没有着落。朕知道户部尚欠宫内盐引一万两千引,便下旨命户部将盐引拨出,用作采买龙袍之资,熟料想户部尚书韩文竟抗旨不尊!”
朱厚照似乎被几年前的回忆勾出了怒火,振袖而起,在殿内来回踱步。
“韩文上疏给朕说,依照祖制,盐引一律作为边防开支,不能挪作他用。然盐引别用在宪宗朝已有先例,朕又不是第一个?再说朕说的很明白,这次是万般无奈之举,一旦国库有了盈余立即归还。可还没等韩文答复,六科给事中和十三道御史居然集体上疏,指斥朕不尊祖制,要朕收回旨意,这盐引,说什么也不肯给!”
朱厚照气得直咬牙:“朕心里明白他们为何要这样做,也知道他们背后的指使者是谁,朕如果就此作罢,他们今后还不知会如何登鼻子上脸!所以朕再次掷下严旨,盐引之事必须照办,违者以抗旨重处!”
按道理说,皇帝表现出这样强硬的态度,事情不会再出岔子了吧?
天真!
“没想到,朕的旨意刚刚下达,内阁奏疏就到了,建议朕取一半盐引,看起来像是两不相帮打圆场,实则他们的用心岂能瞒过朕?”
朱厚照的眼中写满愤恨:“倘若朕答应了,那就等于自认此事有错,抓到这个小辫子,他们日后岂会善罢甘休!朕当时年纪尚轻,没能悟到其中深意,为朕指出这个道道儿的,就是刘瑾。”
李天昊杨瀚景默然不语,他们知道这事是正德初年的大事之一,他们还知道,最后的胜利者不是朱厚照。
“万没想到,朕第三次下旨要求盐引必须足额拨付后,收到的竟是内阁的集体辞呈。”
这就没办法了,任何一个刚刚登基、立足未稳的的皇帝,都承受不了三位顾命大臣合伙撂挑子的后果,即使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朱厚照。
“朕无奈之下,只好从其所请,只取了一半盐引。可这些人得寸进尺,知道是刘瑾在朕面前点破了他们的阴谋,怀恨在心,竟把下一次的矛头指向了他的身上。”
下面的事情就不需要朱厚照再说了,名动史册的“八虎”事件就发生在盐引事件一个月后,朱厚照悍然罢黜内阁大学士刘健、谢迁,提刘瑾为司礼监掌印,张永、谷大用等各居内宫要职,沉重打击了朝中的文官集团。
“据你们所说史书上多称朕为昏君,想来大半因为朕重用刘瑾吧?呵呵,后世之人又如何知道,要是朕不用刘瑾制衡,放任那些文官们做大,大明朝早晚还是不可收拾!”
这话没错,太监固然大多不是好人,任由文官集团势力膨胀的后果,昭昭青史也已记录在册。
“朕前日用了些不上台面的手段送走了李先生,心里其实也很内疚。李先生在朝效力多年,是柱石之臣,于国有功、于朕有恩。但朕却不能不这么做,因为朕害怕,怕李先生被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裹挟着,万一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朕...终究不忍。”
“陛下一片苦心,以李阁老之睿智必能透彻想明,陛下不必为此耿耿于怀。”
杨瀚景时机恰当的劝慰令朱厚照心里稍稍好受了些:“李先生虽然走了,但朕仍然不得不把内阁交托给杨师傅,老实讲,他在和李先生在,并无多大分别。倘若朕此时处置了刘瑾,内阁制衡之力顿消,朕就不得不以一己之力,对付他们这么多人,朕...朕心中的孤寒,卿等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