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后的夜照,天寒地冻,大雪纷飞。
雪树上一串串挂满漂亮的冰凌,在阳光下折射出绚丽的光线。
霜花的影子投在雪地,明暗交织,斑驳陆离。
老柳撑了一把大黑伞,把他自己和赵宗元遮在底下。
他本该和青金鬼城里的阴魂一样,尘归尘,土归土,散落成遍地平平无奇的黄沙。
幸好他命不该绝。
在水镜世界里,他硬顶着雷击撕咬北天神君,侥幸未死,成功淬炼了魂魄,也算是因祸得福。
如今他是个阴尸。
云满霜忍着两腮鸡皮,看了看老柳,又看了看他身侧的空位(赵宗元),沉声开口问道:“鬼,晒不得太阳?”
“是啊是啊!”老柳憨笑着,把一只手探出黑伞外给他看。
天空雪云密布,只透下来少许冰凉轻薄的光。
便是这样温和的阳光,一触到老柳手背皮肤,立刻灼出一小片血淋淋的伤。
鬼怕日光。
云满霜瞳仁猛一颤。
那段记忆里,濒死的自己躺在尸堆,周遭弥漫的血腥气在烈日下不断蒸腾,浓得呛人。
阿昭……变成了厉鬼的阿昭,就这么站在烫人的日头底下,全身都渗出血来。
她就这么血淋淋地看着他。
原来傻姑娘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冰冷淡漠。
她忍着烈日灼身之痛,送他最后一程。
云满霜心脏蓦地一抽,酸涩和心疼在胸腔膨胀,喉头梗住,鼻眼发酸。
他蓦地抿紧唇,迅速闭上滚烫的双眼,把头拧开。
老柳愕然盯着将军微微发抖的宽肩,半晌,呆呆眨了下眼睛:“将军,俺就是给你看看,俺这手也没有很疼,你咋还心疼哭了昂?”
这整得,鬼都受宠若惊了。
云满霜:“……滚蛋!”
*
心情沉重的云大将军走到闺女身旁。
云昭站在一株冰雕玉砌的雪树下,正在跟东方敛说话。
“昭昭。”云满霜喊她。
云昭回头,笑眯眯脆生生道:“阿爹!”
云满霜鼻子一酸,硬挤出个笑脸:“老柳他们,都怕太阳,会晒伤……”
他心疼地看着她,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啊!”云昭跳了起来。
她蓦地偏头望向东方敛,亡羊补牢:“你要不要伞?”
“……”东方敛疲惫假笑,“不用谢谢。”
“你不怕晒?”
“我什么水平。”
“哦……”云昭后知后觉,“原来浑身火辣辣是太阳晒的啊?”
云满霜:“你才知道?”
云昭老实点头:“嗯,我以为鬼就是这样。我做鬼的时候都没躲过太阳。”
云满霜:“……”
白心酸一场,走了走了。
看着岳父走远,东方敛伸出手,拍了拍云昭的背。
这父女两个都不会隐藏情绪。
一个心疼得要哭了,另一个笨拙说谎,不想对方愧疚。
东方敛本意是安抚她。
但他忘了自己手很重——“砰砰!”
云昭给他拍得踉跄往前摔。
他眼疾手快,立刻拽住她胳膊把她拎了回来。
臂骨“咔”一声响。
云昭:“……”
东方敛毫不尴尬地扬了扬漂亮的眉毛,干笑:“体质不行啊,回头我帮你多练练。”
云昭:“……”
她恨恨盯他片刻,忽然想起云满霜过来之前,她的第六感曾经微妙地动了下。
她察觉到,他有事瞒着她。
他在夜照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云昭眯了眯眸,凑近,温柔笑道:“东方敛。”
他面露警惕:“……嗯?”
她说:“三千年前,没有我。”
他的眼角跳了下,慢吞吞点头:“嗯。”
她若无其事:“你在夜照,有遇到喜欢的姑娘吗?”
他否认得飞快:“没。”
她友好地问:“那你刚刚在心虚什么?”
她的态度实在是温和可亲,就好像与他一道懒懒倚在红绿织金的窗榻,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气氛岁月静好,东方敛一时不察,着了道:“不就是那个玉……”
云昭眯眸:“哦——合欢牌。找到心上人,便刻下情诗,成婚之后挂在帐子里的那个玉!你买玉了,是不是!”
东方敛:“嘶。”
云昭微笑:“不是说历史上人皇与北天神君交好么,这个‘北天神君’是谁呀?你杀光了北天老狗的儿子,那继任者便是弦月神女了?”
她意味深长,“你跟她好?”
“怎么可能,”东方敛冤枉死了,“我跟清平君好。”
云昭惊恐地看着他:“……”
“不是,”东方敛都气乐了,“你给我带沟里。我意思,外间以为与我交好的那个‘北天神君’,是清平。”
云昭气笑:“怪我?”
东方敛忍无可忍,拎起指骨,敲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