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娡站起身,双手捧着那枚玉佩,屈膝一礼:“郎君既然给我玉佩,想来那日见面便已认出我。我此番前来,实乃有事相求,想恳请郎君带我回洛阳。”
崔让尘的视线滑过玉佩,若有所思:“那日随你前来的那位郎君还在寻你,为何……不去寻他?”
他并不认识谢玹,但只是打了个照面,便知那人必然出身尊贵显赫,在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前,有所顾忌,不好定夺。
听他提到谢玹,容娡深深吸了口气:“年前我的死讯,正是出于那位郎君的算计。”
崔让尘面色微变:“什么?”
容娡阖了阖眼,眼中蓄出泪光,哭腔道:“郎君应当听说过他,他是谢氏的长公子谢玹。我与母亲北上寻亲时,蒙受他照拂,暗生情愫,怎知谢氏的族老认为我身份低微,不堪同他相配……我寄人篱下,又怎敢让长公子因我美玉蒙尘,便从母命与旁人议亲,谁知……谁知他不甘放手,设了场让我假死的局,将我关起来……”
说到这里,她已是泣不成声,勉强能断断续续地将话说清。
“眼下我被迫随他来到冀州,举目无亲,本以为逃离无望,幸而得遇崔郎君,方有一线机遇。”
容娡很清楚,以谢玹那样的权势地位,崔让尘未必会冒着得罪他的风险带她走。可如今她别无他法,只得尽己所能地将自己的遭遇说的再凄惨些,放手一搏。
其中历经的许多细节,容娡并未说清,但崔让尘听完,已是震惊到无以复加。
谢玹之名,他的确常常从父辈口中听闻。此人美誉在外,素来高风亮节,崔让尘如何也想不到,他竟会因为一己私欲而作出这种龌|龊事来。
然而容娡实在哭的可怜,他虽知不能听信她的一己之词,但仅凭容娡一个弱女子,定然不会蹊跷的出现在冀州……
衡量片刻,崔让尘望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容娡,心中已有定夺。
他对她温和地笑了笑。
“姣姣,幼年时我还抱过你呢,你当唤我一声表兄。”
一听这话,容娡低下头,眸光闪了闪,一颗悬着的心落到实处。
她拭去眼尾的泪,小声唤:“……表兄。”
崔让尘笑着应了一声,又问过她昨日的经历,明白事不宜迟,立即着手安排出城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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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的风空旷而寂寥,连带着草叶的摩挲声都显得很萧索,听得久了,难免会使人心生悲戚。
时间在风声中缓慢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周遭仍是浓墨般的漆黑。
虽然知道暗卫用不了多久便会寻来,但谢玹仍试着冲破药效带给他的影响。
容娡的气息仍残留在车厢内,可她早就不在此处了。
马车被容娡牵到不那么显眼的树丛中,许是被什么小兽惊动,马匹忽然嘶鸣起来,焦躁地围着树打转。随着马蹄声鼓点般响起,车厢亦开始颠簸晃动,车辕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呀声。
车厢骤然倾翻的那一刻,谢玹重重摔落在地,脑中却不合时宜地掠过容娡的脸。
天旋地转间,他好像回到年幼时,也是这样颠簸的车厢,数不清的尸骨压在他的身上,将他严密的挡好,他浑身上下尽数被血水浸透。
与那时不同的是,恍惚间,似乎有一双柔软的手扯住他,担忧地唤:“谢玹。”
风声呼啸着掀开帘帐,皎洁的月色映入谢玹的眼瞳。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目光渐渐凝聚,一向空净明淡的面容,透出些疲怠与无奈。
痛感冲破了麻药的药效,渐渐的,谢玹的手脚不再那么僵硬,能够轻微动作。
但容娡临走前摸出链条,锁住了他的手,哪怕他能够动了,一时也无法自倾倒的车厢中脱身。
即便如此,谢玹依旧镇定自若,耐心十足地等候着。
没过多久,静昙便带着人寻来,瞧见他的情况,眼里满是愕然之色,连忙抽剑砍断链条,将他自车厢中扶出。
“我等没有寻见容小娘子,君上可曾受伤?”
“……她逃了。”
谢玹慢条斯理地拂平衣衫上的褶皱,周身矜贵气度不减,抬眼看向远处,眯了眯眼。
“抓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