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 天际瑰丽的火烧云逐渐燃烧成灰烬,大片的浮灰般的晚霞在天际晕开,吞噬了夕阳的残影, 光线仿佛在刹那间变得昏沉而晦暗。
容娡仰面凝视着谢玹,澄亮的眼眸里燃起一簇温柔的瑰色, 紧接着那抹瑰色在谢玹的视线里变得模糊。
晚风拂过草丛, 沙沙作响。容娡冰凉的发丝被风扬起, 穿过他的指缝。
谢玹正在为容娡披衣的动作顿住了。
颈后迟钝地传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感, 谢玹的睫羽颤了颤, 映着她面容的瞳仁微缩, 空净明淡的脸上, 闪过一丝不解的愕然。
与他相反,容娡神色如常,唇角甚至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一如从前,谢玹教她怎样使用暗器时,她潜心求解的模样。
只是现在,她却是将同他所学的暗器,用到了他的身上。
容娡抓住他为她披上的外袍, 看着他, 目光染上些怜惜, 抿着唇在心里倒数。
三。
二。
一。
最后一声落下时,中了暗器的谢玹, 身躯极轻的晃了晃, 眼瞧着便要狼狈的栽到地上——
然而容娡犹豫一瞬, 发现自己无法狠下心来看着他跌入尘泥, 便伸手扶了他一把,让他倒在自己身上。
生杀予夺的谢玹,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她放倒,容娡反而有些不真实感。
但肩头传来的重量,令她确信了这一事实。
谢玹的确对她毫无防备。
她不禁叹息一声,心里充斥着说不上来的滋味。
谢玹只是无法动弹,但尚有神识。他倚着她的肩头,瞳仁涣散,气若游丝,语气里满是无奈。
“……很稳。你做的很好。”
他阖了阖眼,隐约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然而,一想到容娡会离开,心脏便仿佛被锋利的丝线缠住,狠狠撕扯着他的心弦。除却灼烧般的疼痛与惊怒外,涌入心头更多的是束手无策的不解与慌乱。
风声此起彼伏的穿过,呼啸声如同某种呜咽,如泣如诉。
容娡很清楚,此刻自己应该抛下他一走了之。
然而她不经意瞥向谢玹的脸,竟从他眉眼低垂的神情里,窥出一丝无措的脆弱,顿时有些不忍。
夜深露重,谢玹无法动弹,若是将他扔在地上,说不准会有野兽将他吃了。
那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容娡寻到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
她杵在晚风里思索一阵,使出全身的力,将谢玹拖到马车里。
睡在车厢里,显然比躺在野地里要安全的多。
将谢玹安置好后,容娡已是气喘吁吁。
她坐在他身旁,缓了一会儿,抹了把额角渗出的细汗,小声道:“哥哥,你别怨我。”
谢玹一言不发。
容娡叹了口气,将他的头摆正,打量他两眼,又将他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端端正正的摆成他从前的睡姿。
“今日有韩氏女为了同你成婚而掳走我,日后说不定会有其他人因此而谋害我。”她好声好气道,“你当清楚旁人对于我的态度,我留在你身边只会是累赘,你我不如好聚好散。”
“……我……会护住你。”谢玹的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药效的发作使得他说出每一个字都极为费力,以往总是温缓清傲的语气,如今似有无措的恳求,“不会娶旁人,只……娶你。”
他的声音有些小,容娡不得不低头分辨,听清内容后,有一瞬间的怔忪,心里发酸。
若是从前的她,听了这话,必然会心花怒放,毫不犹豫地留下。可如今的她,见识过谢玹的疯魔,经历过心惊胆战的囚|禁时光,又怎会因为一句轻飘飘的话停下脚步,甘愿陷在囚笼般的情爱中。
“我并不是独属于你的物件。若你说的护住,便是将我藏起来……”她沉默一阵,淡然一笑,“那我宁愿离开你的庇护,也好过提心吊胆的被你关一辈子。”
“谢玹,你可知娶我意味着什么?”容娡的语气染上几分怅然,索性不装了,把话说开了讲。
“我实在是……担不起族老之怒与他人之妒。想来我贪图权势富贵的本性你也早已看穿,从前的温存,不过是迫于无奈的虚情假意,今日一别,好聚好散,你就当我是……不愿同你共苦。”
谢玹如同溺了水的人一般,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别……别走……”
容娡没有理会他的恳求,冷下心来,起身欲走。
怎料,衣角却被一只颤抖的手挣扎着攥住。
她身形一顿,有些惊讶,没想到谢玹竟能挣开药效。
浓墨般的黑暗里,看不清谢玹的面容,但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仿佛扯住她的衣角已经用光了他的所有余力。
容娡拽了拽衣角,居然没拽动,不禁叹息一声。“你……这又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