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贞筠都能够舍弃,何况是他……
月池深吸一口气:“无需我, 它也能明白这点,心学和理学一样,都是对儒学的发展, 一样强调忠君爱国。”
朱厚照断然道:“还不够。理学将圣人之言抬到人君之上。要是心学无力改变这点, 那么朕何必去冒动摇士林的风险?”
月池一时无言以对。他的心志太坚卓了,不论何时何地何事, 他的目标从来都没有动摇过的。他要权力,他要至高无上的权力。通过心学来获取人才,变革道路,说到底也是为了更好地掌权,既如此, 他又怎么可能在思想上给自己埋下隐患?
她要是生于此地,一定会因他的思虑周详而心生钦佩, 可她偏偏不是,她只感到窒息。政治系统为了自身的永远至上,正钳制着意识形态系统和经济系统的发展。而她依仗君权不断膨胀的本能,才走到今天。要想保留进步的火种,就不得不更加维护落后。他不会给她留一点儿缝隙,就像那次控制马六甲一样。
朱厚照察觉出她的异常,却依然神色如常, 甚至还开起了玩笑:“有那么难吗?难到让你这么一个足智多谋之人,都说不出话。”
她定定地望着他:“您可是真是丢给我一个大难题。”
他却一语双关:“二人同心, 其利断金。哪怕是天大的艰险,我们也能齐心协力破解。”
月池还能说什么呢,雪还在纷纷扬扬地落着, 他们的头发变得花白, 仿佛已至白头。
她转身就要告退, 朱厚照看着她的背影在雪中渐渐模糊,他忽然叫住她:“阿越!”
月池脚步一顿,她转过头,他露出一个微笑:“还记得我们曾经说过的话吗?”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从头再来,同心同德,患难与共。”
在意识到这又是一个致命陷阱后,他非但没有发作,反而选择了忍让,他再次强调他们之间的诺言。
这样的信任,叫月池感到沉重,因为她早已读懂他的潜台词——“别再让他失望了。”
她同样笑了:“当然记得,我也时刻铭记于心。”
她没有看到的是,在她离开后,朱厚照眼底的光又一次暗了下来。
第二天,月池就来到了乡里。她需要巡视,更需要独处。在这个时候,她就会离开紫陌红尘,来到青山绿水之间。朱厚照往日总会催要归期,可这次他却什么都没问,而月池也走得比过往都远。
越是远离京都,就越能接触到乡村的真貌。春天来得比过往都慢,月池掀开车帘,寒风趁机钻了进来,她不由打了个喷嚏。触目所及的景象,与那年出京所睹差别不大。北方干旱频发,河流水量不足,注定不能如南边一般,大量应用水利器械。沿途的乡村,一样是道路崎岖,树木弯折,泥墙平房,茅草盖顶。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在这样的房子里住不了半个月就会发疯,而在京常年锦衣玉食的人,也在这里的餐桌上找不到半点能下咽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都贫瘠糟糕。可生活在此地的人,却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虽衣衫褴褛,可每个人的眼中都是亮晶晶的。他们心中都怀揣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