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魔骨并未停顿太久,便接着道:
“鲛人世代助人救世,功德深厚。而玄柳的师父为了成佛,肆意捕杀鲛人,炼化它们的内丹,将功德占为己有。
当时的天帝知晓此事后,剜去了他的心脏,将他放逐。
他不甘心,便试着将鲛人的心缝补在一起当作心脏。但他没想到,鲛人虽然仁爱心善,但依旧会记恨他,死后心中全是怨气。
鲛人的恨整日吵得他不得安宁,于是他又将鱼骨炼化为相思骨,放进胸腔当作心脏,苟且偷生。
……本尊只不过是偷走鲛人的尸体,给自己做件衣裳罢了。他倒好,愣是将这罪名扣到本尊身上。”
“至于桑女......”
魔骨沉吟片刻,回想道:
“若本尊没记错,当时她拜女娲为师,跟着女娲四处游走。事发时她被困在山火之中,因此幸免于难。但她听说鲛人被屠戮之后,便不顾劝阻执意闯出山火,翻越伏羲山去寻亲人,她的双眼便是在那时被灼伤的。
后来天道为了补偿她,赐予她双腿,赐予她燃山眸。”
涟绛不由感到诧异,而震惊之余又觉桑女可悲。
“这算哪儿门子的补偿?”
魔骨摸摸脸:“在那时确实能当作补偿,但沧海桑田,世事变幻无常,天道那小老头兴许也没料到会是如今的结果。”
涟绛纳闷:“可他不是天道么?三界的事都是他说了算,他又怎会不知今后事?”
“事在人为,”大抵是觉得他愚笨,魔骨不愿再多说,只道,“那桑女还觉得本尊现世必会让三界陷入水深火热中,你看现在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大家和和美美,幸福快活。”
涟绛默然一瞬,反驳他:“财宝走了,勾玉也走了,丰京、蒲月……那么多无辜之人也因此丧命,岂有和美之说?”
“他们的死与本尊何干?”魔骨反问他,“这些难道不是玄柳和那些是非黑白不分的天神惹出的祸事么?本尊只是怂恿你杀了他们,让你把身体交给本尊而已。”
或许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往后魔骨提起要举妖魔两族之力攻上九重天,诛杀玄柳时,涟绛颔首应下了。
要攻上九重天,若不走祥云阶,经由玉虚湖,则必过天河。
妖魔邪祟若想安然无恙地渡过天河,那么必须先摧毁河底的佛。
而涟绛之所以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过天河,是因为他的体内有神魔两骨,亦正亦邪。
佛不阻拦,魔甘俯首。
他开始弑神。
起初是无动于衷地看着魔骨动手,后来目睹有一个天神逼乡民以少女祭祀时,涟绛亲自割下了他的头颅。
而这一幕,刚巧被观御撞见。
他望着观御失望而痛苦的眼睛,忽然觉得方才割下的头颅不是那个天神的,而是观御的。
承妄剑抵上脖颈的时候,他听见自己再次问:“你要杀我吗?”
观御不说话。
于是涟绛开始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冰冷刺骨。
他将手搭上承妄剑锋利的剑刃,抓住它往心口捅。
但还没见血,观御便抽回了剑,探手攥住他的胳膊,语气近乎哀求:“随我回去。”
涟绛甩开他的手,自暴自弃地摇头:“回不去了。”
他没说的是:
我向你求救过两次,一次在血海之中,一次在长生殿后山汤池之中。
但你没有回应我。
当初既然能绝情至此,如今便不要再来故作深情。
“涟绛,别做错事,”观御蹙眉,“你若是不想去九重天,那我们回人间。”
涟绛避开观御试探着抱来的手,右眼变得湿红。
他以为自己已经无坚不摧,以为自己已经练就一副铁石心肠。
可终究还是会因观御三两句话而崩溃,因迟迟到来的一句“我们回人间”而心酸落泪。
在酆都城时,观御误会他折断厉鬼四肢折磨它,眼下又不分青红皂白只以为他滥杀无辜。
他看着观御,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误会也罢,说明白也罢。
总归是势不两立。
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