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绛。”
观御定定地注视着涟绛,眸子里映出他憔悴的面容,以及魔骨眼底嘲讽的笑意。
起初有天神与他报信,说涟绛弑神时,他并不相信。直至今日,亲眼所见,他再找不出理由欺瞒自己。
可他怨不得涟绛。即便有朝一日,死在涟绛手中的天神不再是别人,而是他,他也心无怨言。
是他欺瞒涟绛在先,是他为一己之私求涟绛动心。
他才是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之人。
玄柳说只要涟绛甘愿断尾,或是剜出神骨,放过止戈,还三界太平,他便既往不咎,成全他们二人。
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任谁都能看出只是权宜之计。
如今涟绛与魔骨几乎融为一体,他既不会像白三娘那样失去理智,与魔骨作交易;也不会像以往那般执意驱逐魔骨,最后得不偿失。
他试着接纳魔骨,而魔骨虽想抢夺他的身体,但由于观御曾与他结印,命格纠缠,苍龙的神力始终留存于他体内,对魔骨之力加以压制,所以魔骨只能妥协。
他是这世间唯一与魔骨血肉相融的人。
他可以放任魔骨踏平三界,也可以阻挠魔骨,甚至用同归于尽威胁魔骨。
善恶仅在他的一念之间。
可是他几次三番举棋不定,摇摆徘徊。
千百年来,因神魔之争而无辜枉死的人已经足够多了,他并不想再看血染山河,也不想让三界中再多出一个“青丘”,一个“涟绛”。
但家仇国恨不能不报,他身后还有无数冤灵看着他,守着他。
他望着观御,悲哀地想到终有一日他们会在九重天安静对望。
隔着数万尸骸,隔着无法跨越的天河。
再不能相拥,再不能厮守。
涟绛苦笑着倾身上前,侧首靠近观御的胸膛。
他曾趴在那里安睡,如今却连多靠近半分都变得举步维艰。
可是他还是心有冲动,还是想要再亲近一些。
唯独不能相拥,不能笑着答应观御去往人间。
迟来的爱意比疾风里摇晃的树梢还要猛烈,比骤雨中奔腾的河水还要汹涌。
可惜被摧毁的心脏已对此无动于衷。
“观御,”涟绛轻靠观御心口,抬臂揽他的肩,说话时声音嘶哑,“算了吧。”
观御本能地想要伸手抱住他。
但目光瞥见不远处横眉冷目的天神,那只抬到一半的手最终缓缓收回。
涟绛余光扫到观御动作,顿然更觉心中酸涩。
他压抑着嗓间的哽咽,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我们来不及了。”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从玄柳屠戮青丘,又或是从白三娘对玄柳动心的一瞬间起,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他和观御,也只不过是因前人犯的错而受伤的千千万万人中的两个。
似乎早在出生之前,他们便注定此生不得安宁。
涟绛缓缓站直身子,随后笑着跨过地上死不瞑目的天神的尸体,慢慢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