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死了。扫罗老人专注地削着甜菜皮:革新修会杀的,我们杀的。
温特斯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当他明白其中蕴含的信息的那一刻,他猛地站起身:你也是神官?你是神术使用者?
老人微微抬起眼皮,与温特斯目光接触:革新修会的成员,全部都是神术使用者。
夫人。用黑纱束着头发的麦德林太太走进客厅:蒙塔涅先生回家了。
虽然已经听过无数次,但是每当有人开口叫夫人,安娜的脸颊还是会有点发烫。
安娜一下子坐直身体:他回家了?
单身军官寓所很小,进门后的走廊与客厅只隔着一面薄薄的木墙。温特斯的脚步声又很特别,安娜总是能轻易分辨出来。
麦德林太太说温特斯回家了,但是安娜确信她没有听到温特斯进门。
蒙塔涅先生在哪?安娜拿起大衣:马厩?
厨房。麦德林太太回答。
为了防火,单身军官寓所没有设置单独的厨房,而是一个院子共用一间大的。
安娜来到厨房门口的时候,温特斯正巧推门出来。
安娜本来想问温特斯怎么回家先到厨房,但她看出温特斯的情绪不太好,话出口时变成了:怎么了?
面对安娜关切的目光,温特斯挤出几分笑意:没什么,冷不冷?
安娜捧着脸,拖着长音,小声撒娇:冷
其实也不全都是撒娇,纳瓦雷姐妹在海蓝长大,从没经历过帕拉图的寒冬。
面对能冻裂皮肤的冷风,安娜偶尔还会出门走动,凯瑟琳则完全成为穴居动物。小纳瓦雷女士甚至推掉了所有舞会的邀约,令热沃丹的年轻男士们每每失望而归。
好巧不巧,卡曼推门走出了厨房。
安娜羞得无地自容,好在卡曼神父也是心事重重。卡曼茫然和安娜划了个礼,箭步离开了。
你在厨房做什么?安娜好奇地问:怎么卡曼神父也在?
温特斯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安娜能感觉到温特斯心情有些凝重,伸手挽住爱人的胳膊:好冷,先回家。
思前想后,温特斯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安娜。
这一刻,他开始有些理解养父所说你不知道我们付出了什么的深意。
爱情就能让一个人毫无保留地接受另一个人的全部吗?
包括所有缺陷与黑暗面?
谁知道呢?
且不说爱情,就算是血肉亲情,儿子就能毫无保留地接受父母做过的不好的事情吗?
温特斯很想向安娜坦诚,世上最难过的事情就是不能被任何人了解和理解。
就好像一位中年农夫停下手中的农活,擦了擦额头的汗,望向天边。
路过的人以为农夫在偷懒,可谁敢说一个平凡农夫的内心世界就没有万丈波澜?又有谁知道他的一生经历过什么磨难?
或者逆否命题更容易理解:拥有知己是活在世上最值得庆幸的事情。
但是温特斯不敢说明,因为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的过程和结果不会很好看,他不想让安娜恐惧他,或者认为他是坏人。
温特斯终于明白热沃丹教会为什么一定要杀掉扫罗,还开出那么高的价码&ash;&ash;热沃丹教会要杀的不是一个异端神学家,他们要杀的是一个很可能已经失控的神术使用者。
或许自从革新修会被清()
洗以后,热沃丹教会就一直在等待扫罗。
或许他们曾经派人进入赫德诸部查探,但是没有结果。
所以他们只能守株待兔,如果没有音讯就一直等下去,如果有消息就立刻想办法处决。
温特斯甚至有一个没有说出口的猜测:卡曼神父或许才是等着扫罗的人。
对付魔法师,最好的武器是另一个魔法师。那么派出一个神官,对付另一个神官呢?
联盟军队内部没有针对施法者的专门清理部门&ash;&ash;或者说,温特斯不知道联盟军队内部有没有针对施法者的清理部门。
但是温特斯自我评估后得出结论,如果没有这样一类的执法部门,一旦出现施法者失控的情况,那真是太危险了。
例如温特斯,如果让失控的温特斯走进正在开会的王座厅,没有一个维内塔将官能活着走出来。
联盟没有,或许可以用‘施法者体系建立时间尚短,还不完善’来解释。
那么作为绵延千年的、能驱使神术使用者的组织,公教会内部是否存在一个‘执法’部门?
不过这个推测也有些不通顺的关节。例如:假设扫罗一天不露面,卡曼难道就要一直等下去?公教真的愿意下如此大的本钱,就为一个可能已经死了的神官?
温特斯又联想到卡曼和爱伦&ddot;米切尔夫人的微妙关系他的颅腔又在隐隐作痛。
回到扫罗老人身上。
庇护一个风烛残年的异端神学家是一码事,庇护一个神术使用者是另一码事。
而且风险和回报远远不成比例,风烛残年的神术使用者虽然已被绝罚,但仍旧虔诚。
在温特斯看来,如果也虔诚可以度量,那扫罗的虔诚程度比卡曼还要深。
卡曼不能容许任何对于教会的攻击,遇到挑衅会像刺猬一样竖起硬针。
扫罗则可以心平气和地讨论‘异端邪说’,堪称‘我有罪、我改信,但是我的灵魂永远属于主’的典范。
安娜。进门的时候,温特斯轻唤。
嗯。安娜帮温特斯脱掉大衣。
以后我再解释给你听,可以吗?
嗯。
温特斯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从背后抱住安娜,与安娜的身体接触总能给他带来一种特别的安全感:我想说点能让你脸红的情话,但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自己试着想象一下?
这是走廊。安娜脸颊泛红:麦德林太太会过来的。
那去卧室?我都可以。
坏家伙!你真是!安娜咬着牙,使劲踩了一下温特斯靴尖,忽然又有点失落:利奥先生那边,我想不能再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