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校走到第三个赫德俘虏身边,问:你们的‘豪格科塔’是谁?
用不着翻译,赫德俘虏哆哆嗦嗦地吐出一个名字。
蒙塔涅少尉!杰士卡中校大吼。
在!
让所有人准备好,我们马上就出发。
继续前进?
掉头向东!
四骑亡命奔逃,鞍上的赫德人毫不吝惜马力,狠狠抽打着战马。
虽然看不到,但赫德人知道就在身后某处,一伙帕拉图骑兵正穷追不舍。
赫德人和帕拉图人就这样在起伏的荒原上追逐,偶尔双方都在高处时才能看见彼此。
马儿口吐白沫又爬上一座山丘,其中一个赫德人回头张望,惊喜地大喊:快看,两腿人撤了!
[注:赫德人用的都是赫德语。]
其他赫德人闻言望向身后,原野上的帕拉图骑兵没有继续追赶,而是同他们背向而驰。
大难得脱,几个赫德人长出一口气。
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其中一名赫德人突然大骂同伴:[脏话]!说好同时动手,你们怎的来这样晚?
被骂的赫德人勃然大怒:明明是你们出击太早了!
别吵了,阿维叶、赫浑什都死了,现在吵还有什么意义?另一个赫德人喊道:戈卡呢?说好他的人抄后路,怎的没见他?
其他人面面相觑,他们这才发现负责攻击队尾的那些家伙根本没有出现。
放弃追杀、正在骂骂咧咧返回辎重队的安德烈亚&ddot;切利尼少尉不知道,正是因为他在戈卡脑袋瓜上来了一记狠的,杰士卡大队今天才没有落入被三面夹击的窘境。
月色黯淡,车队打起火把,连夜赶路。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火绳就缠在手腕上,长戟兵套着沉重的盔甲行军。
温特斯骑着强运在马车间巡视,火光映在半身甲上,让他看起来格外瞩目。
自打这套军官甲胄发到手上,他还是第一次披挂整齐。
银灰骏马经过之处,民兵默默行礼。
温特斯听到有人在轻唤他的名字,扭头回顾,夜幕中安德烈显出身形。
太久没穿,都不习惯了。安德烈轻轻拍了拍胸前的钢板,此刻他也甲胄在身。
穿容易,脱下去就难了。温特斯有些出神:上次穿了一年,这次又不知要穿到什么时候。
安德烈嘿嘿笑了几声,打趣道:我和杰士卡中校要是一直穿,也不至于挂彩。
虽然火枪对盔甲威胁极大,但肉搏时身上多块铁板总是好的。
据温特斯观察,赫德人基本只有冷兵器,所以安德烈也不算是虚言。
对了。安德烈问:你有多余的剑吗?
什么?温特斯一时没听清。
剑,军剑,直的。
有一把单手剑,还有一把没开刃的长剑。
借我。
温特斯不解:你不是有家伙吗?
我手上都是马刀。安德烈一拍大腿:赫德人里有不少甲骑,我今天算是吃了大亏。把你的剑都借我,反正你也不打骑战嘛。
行吧。
我也不让你吃亏。安德烈眉飞色舞地说:我今天收了两把赫德弯刀,钢口顶棒,送你一把。
温特斯开玩笑问:就送一把?
我也要留一把备用嘛。
两人闲聊了几句,却不知不觉陷入到沉默中。
()
安德烈的叹息打破这寂静。他望向身后的夜幕,有些颤抖地问:嘿,温特斯,你说咱们身后真的有一千赫德骑兵在追吗?
在赫德语中,科塔意为小首领,图鲁意为百人队,豪格意为千人队。
赫德人的编制采用十进制,百人队编制上就是一百人,百人队之上是千人队,千人队之上是万人队。
赫德诸部间有广泛的攻守盟约,原则上所有酋长平起平坐。遇到战事,各部落都要向战争首领[arboss]提供士兵。
有些部落太小,甚至只能拿出半个图鲁。即便如此,小部落的图鲁也和大部落的豪格甚至乃蛮[万人队]地位相同。
所以豪格一定包含十个图鲁,但图鲁不一定属于某个豪格。
也正因如此,赫德乃蛮极为罕见,上一次有这个编制还是在三十年前。不过每当大荒原上出现万人队,那帕拉图人就有***烦了。
杰士卡中校不认识赫德人口中的豪格科塔,可他借此确认袭击辎重队的百人队来自一个豪格。
就算赫德诸部的千人队大多不满编,再来一个图鲁也足够把辎重队灭了。
于是杰士卡中校果断下令掉头,返回之前的营地。
没有一千,最多九百,我们已经干掉一个百人队了。温特斯故作轻松地问:怕了?可不像你。
安德烈从怀里掏出烟斗,温特斯帮他点着。
切利尼少尉抽了一口烟,问:你还记得赤硫岛上那些赫德奴隶吗?
嗯。
我现在都忘不掉那些赫德人***衣服、抹上泥炭、咬着匕首往垒墙上爬的模样。安德烈敲着脑门,缓缓说:虽然日羊佬个个信心十足,但如果赫德人都能那样不怕死,我看这仗日羊佬赢不了。
你还真怕了?温特斯是真的被惊到了。
安德烈一摆手:不是怕了,我是就事论事。
温特斯想了想,认真地说:不一样,赤硫岛上的赫德人有视死如归的理由,他们做梦都在想回家。但大部分同帕拉图打仗的赫德人恐怕没有,不过帕拉图人也没有。比烂的话,大概还是帕拉图能赢吧。
安德烈在靴跟上磕空烟斗,叹了口气,说:也是,上哪找那么多不怕死的兵?
温特斯忍不住也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我们几个居然会来同赫德人玩命。也不知道那些赫德奴隶回家没有?
两人随口闲聊几句,又各自巡视。
一直走到深夜,辎重队才回到早上出发的营地。这是一座简陋的临时宿营地,根本没有任何有效的防御工事。
杰士卡中校只给众人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两个小时之后,车队将继续朝着冥河之畔那座坚固营寨行进。
车队里的帕拉图人都在忙着填饱肚子。
温特斯走到一辆载人马车旁,拉开车门,瑞德神父和幼狮在车厢中。
暂时就只有这些。温特斯把一罐水和两块面包放到车座上:现在没时间生火,凑合一下。
饥肠辘辘的幼狮不满地呜嗷一声,撒娇乞食。
你也给我先饿着!温特斯瞪了一眼小狮子:到地方再给你找吃的。
幼狮把脑袋埋进前腿里,又轻轻呜嗷一声,似乎是在抱怨。
现在幼狮的体型已经接近成年大型犬,爪子足有温特斯的手掌大,温特斯都有点抱不动它了。
今天倒多亏这小东西保护了瑞德修士的安全,不过幼狮也因此暴露在车队众人的视野中。
好在老神棍随口编了个主降雄狮保佑他的仆人的理由,倒真的把那些对他顶礼膜拜的信徒给糊弄过去了。
这小家伙通人性,有灵。要是在()
赛利卡,说不得还能混个御猫之类的官当当。瑞德修士抚摸着幼狮的鬃毛,说:它今天咬伤了人,但问题不大,只是千万别让他尝到人肉。
温特斯点了点头,突然严肃地说:瑞德修士。
你用敬称,我倒好不习惯。老修士有些受宠若惊。
等到了河边,你就和卡曼神父过桥,我派人送你们回狼镇。
老头笑着问:怎么,你掏不出抄写员的薪水了?
温特斯用眼神表明他的坚决态度。
老神棍插科打诨道:卡曼那小子要走便走了。但我不行,我曾经发过重誓,只往西行,绝不东归。你这不是逼我破誓?
温特斯万般无奈:我非常严肃,没有开玩笑。
我也非常严肃,没有开玩笑。老神棍哈哈大笑。
温特斯把门一摔,心想:这事还是让卡曼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