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万金不贵让杨宸把宇文雪的手攥得更紧了些,自己身为楚王,心里所想的大多都是王霸权谋之事,却从未想过或许这些在定南卫难觅一本的典籍也可以消灾救民。
今日所听的时候,知道这是宇文雪早就吩咐掌柜去寻的,那是何日?是赐婚的诏书送到了镇国公府之后?是问到了户部定南卫土贫民弱是实情之后?还是之前和自己谈起了边策之后?
广博强识的宇文雪自然也知道王图霸业要的权谋,用二桃杀三士的法子让三夷相互攻伐大宁来坐收渔利。可是王图霸业的基业呢?知道裁撤冗卒,练精兵来让定南卫更多的少壮可事农桑,可不知道用一本《齐民要术》里的法子来抑地无三里之平的劣处。战阵上知道,要天时利敌人和,可一到了治政之上,就不知道已无地利,那就多求天时。
宇文雪的一句万金不贵,让杨宸心底的触动远远超过面容上的沉静,为自己有此贤内助力而触动,为百姓得此贤妃而触动,为自己口口声声要效法父皇以百姓之心为心,以百姓之念为念,既做戍边的塞王,也做安民的贤王。却总是行了小善,而忘大善。
救了潘七一家,可定南卫像潘七一家的人比比皆是,多如牛毛,而自己至今又做了什么?如果没有吴王半卖半送的粮草,自己恐怕连赈灾这一件事都做不大成。
入了花燕楼,就在那日和自己两位皇兄一同饮酒,谈起了平定东台之事的房里,望着满桌的珍馐美馔,心里多了两分酸涩。
小婵站在一旁侍候,也看出来了杨宸笑里的勉强,若是这般喜怒无常的脾性,她倒是真的对自家小姐的处境有些心疼。在她看来,王爷对自家小姐远不如小姐对王爷那样事必躬亲,常常念起。醉酒之后,明明是自家小姐亲自侍奉的安寝,今日却无一句暖心的感念话语。
而此刻,本在王府忙着南下回京事宜的安彬忽然被一内侍走到了身边。
“安统领”
“公公有事?”
安彬将一个一本册子放在手里,每搬一样东西,就用轻毫画上一笔,如今已经画了一本的十之七八。
这内侍倒也不多言,从袖里取了一块腰牌,嘴里念了一句:“见此如影”
瞧着安彬神色一变,这内侍急忙解释道:“没事,明日就要离京了,宫里有人想见见安统领,楚王殿下此刻不在王府,统领就随咱家走上一趟?”
安彬点头应了一声:“好,我把手头事交代一番”
“这是自然”
等借用了去泉口巷之名,实则是入宫之后,为防杨宸忽然回来,安彬是一路快马跟着那黑红衣内侍直入大内,无人阻拦。
安彬当初入锦衣卫,实则是影卫的谍子,一路破案子平步青云做上了一房的指挥使,又凭此身份随杨宸就藩,做楚王府侍卫统领。
既入影卫,他便只知道无论何事,只要有拿月半腰牌,正面小篆影字,背面隶书暗,依着颜色听命就是。刚刚那内侍所出的,是最高指挥使的金色,故而他才未多问一句,跟着入了宫来。
从小就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从齐王府谍子房长大的他,对有些事相当敏感,也是最早知道杨宸并非明面上不得皇宠的皇子。.
因为影卫直接受命于陛下,六部三司无权干涉,锦衣卫见了他们都敬而远之,既然是影卫,又自小在当中长大,他很清楚,就是这个瞧着明面里不受宠的皇子,是影卫从长安兵乱之后唯一暗中护卫的殿下。
撇开锦衣卫,羽林卫,皇子居所里的杨宸还额外被加了一层影卫护卫检查衣食。而他之所以被派入锦衣卫,再火速提拔成最年轻的指挥使,或许是很早就已经定下,要他随同就藩。至于为什么选自己,他不清楚。
离京之时,留给他()
的,也就一句:“当死命卫之”,那一同就藩挑选而出楚王府护卫里面,仅他知晓的下线影卫就有十余人。
如今入宫,不知是何人要见他。可很快,安彬就得了答案,宫城东门的影卫内堂,只有一个可能,司礼监掌印——陈和。
他是为数不多的年轻影卫头子,尽管原因身为孤儿他不知道是凭了自己父亲的香火情,可内堂他也是头一次进去。
进来之后,才是最惊住他的地方,这内堂竟然在地下,跟着内侍一同转了几处,便到了今日之行的末处。
“督司,人带来了”
果然,转身的回望自己的人正是陈和,安彬也急着行礼:“标下,参见督司”
陈和一挥手,等一屋之人悉数退了出去,方才开口:“知你情急,恐落了马脚在王爷跟前,咱家长话短说,殿下身陷战阵,缘何,你未有搭救?北返一事,为何,与殿下各分其途?”
安彬明白规矩,从来要的不是一个解释,而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