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纹为瞳孔的眼睛盯着远处,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逃跑。
那儿,谢予安笼在黑衣下,身上的赤凤如血雾流转,他抬眼看来,什么都未做,那一身怖人的炁息弥漫而开,宛如黑雾巨蛟,有无数狰狞又模糊的蛇头。
它们翻动着,目光冰冷,只等一个异动,便要绞杀而来。
快逃——
瞬间,屋子里凭空起了一阵风,一道影子从神像中钻出,在树影下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榆木做成的神像跌在了地上,摔成了糜粉。
“它跑了!”
潘垚也急。
这鬼东西瞧过去凶,怎么胆子这样小,她什么都还未做,它瞅着就要逃跑了?
忒!真没胆儿!
俗话说穷寇莫追,可这东西瞧着就有几分不对,潘垚怕自己走后,这东西又寻着人报复,且她瞧到了,城中有许多户人家供奉着这神像,香火颇旺。
今儿要是不弄个明白,真是让人心中难安。
……
潘垚跟着这鬼影,一路寻到了城外。
她有些诧异地瞧着那儿的一处小观。
竟是跑回了老巢?另一种意义上的,跑了和尚跑了庙?
道观不大,朱门飞檐灰瓦,正前方的空地上落一尊四角炉鼎的化宝炉。
这不是让潘垚最诧异的地方,她最诧异的是,那儿站了个男子。
只见他和鬼影穿同一色的衣裳,是白色的长袍,布料如丝绸一般垂坠,对襟处是深蓝色的布料,仔细看去,那纹路竟然是刀剑模样。
他的腰间也挂着玉质的配饰,雕刻成弯刀模样。
听到了动静,这人回过了身。
只见他眼睛处蒙着一块的白布,明明是眼中有疾的模样,却好似能瞧到人一样,冲着潘垚笑了笑,又微微侧头,视线落在远处,有几分沉吟,又有几分近乡情怯般的裹足不敢靠近。
似是愧疚,似是难以心安。
潘垚停住了脚步,顺着这人的目光看去,落在了谢予安的身上。
秋风猎猎吹来,拂动那一身的黑袍如云翻动,隐隐有红光闪过。
潘垚蹙眉,心道,这人瞧的是府君?
与府君是故人吗?
果然,下一刻就听那人开口了,声音带几分孱弱,似有不足之症。
“谢道友,许久未见,不想再见,你我竟是这般境况。”
他轻叹了一声,抬手抚摸上了自己的眼睛,那儿,他的眼是空的,别人瞧不到,他自己却知道,触手软软,往下一按,里头没有眼珠子了。
潘垚瞧到,那一道鬼影飘忽如风中的衣裳一样,来了这一处的小观,它没有回到神像之中,倒是缠在了面前这人的脚下。
阳光落下,鬼影化作了影子,在这白石的地面上平铺。
不过,就似影子,它也不是寻常的影子。
它却像是活着的一样,有自己的思想和喜怒,人未动,影子却动了起来。
或是挠头,或是揉着眼睛,又亦或是在叉腰生气,生动又闹腾,浑然不似面前这人给人的感觉。
这人,他更为的沉稳。
……
虽然青丝高束,露在外头的皮肤也光滑,莫名的,潘垚却觉得这人年纪不小。
他弯唇笑的时候,有沧桑疲倦的感觉。
此时日头微微偏斜,光从小观的西面照来,正好将小观里头的一尊神像投影落地。
潘垚瞧到,那道影子,它和面前这人的影子也交缠,似有丝丝影线相连。
“这便是那尊旧神?”
“不错,这便是自河底捞起的旧神像。”那人的声音又响起。
潘垚心中有了警惕,“你是谁?”
只听一声叹息起,良久,他才道。
“道友从远处而来,你我虽然未曾相间,不过,你应当是认得我的名讳。”
“江云稷。”
“我是江云稷。”
潘垚瞪大了眼睛。
江云稷——
这名字她确实是认得!
赊刀人有预言天分的,以云字排名,其中,有一个天资出众的修行人,他便是名为江云稷。
妙清道人以秘宝交换,寻人落谶言,便是寻上了赊刀一族的江云稷。
为谢予安落下谶言,断言他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命格。
江家祠堂中,在扉页中怅然地落笔,【得失枯荣总在天,机关算尽也枉然】……也是他。
潘垚往后退了一步,挡住了江云稷和谢予安之间的视线。
这可不是故人,算是仇人。
……
似是察觉到潘垚的不喜和戒备,江云稷苦笑了下,抬手往自己蒙了眼睛的白布上抚去,笑中有几分自嘲。
“道友放心,我对你没有恶意,对谢道友更是如此,如今,我亦已经受到了惩戒,更是深陷囹圄而无法脱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