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虽然萧条,却也是万物丰收的日子,潘垚拉着玉镜府君掘了好几处的地瓜,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地瓜也一样,每一地的土壤不一样,地瓜留的种子不同,种出来的地瓜也不同。
红心的,黄心的,口感糯一些,或是口感甜密一些……有好些种的滋味。
小庙前的空地上有了一簇的火,地瓜丢在火堆中,表皮被烤得焦黑,内里烫呼呼又绵软甜蜜,就连空气都带着番薯的香气。
潘垚冲玉镜府君笑了笑。
玉镜府君也是一笑。
他就坐在半截木桩上,手中拿着根火钳子,广袖被一条月牙白的襻膊缠起,秋风吹来,火星被撩动,漫天飞舞。
潘垚坐在对面,也不讲究,直接席地而坐,这会儿,她托着腮,瞧着玉镜府君,想到了什么,又是一笑。
火光中,小姑娘的眼睛很亮,玉镜府君多瞧了一眼,眼里也被染上了笑意。
“怎么一直瞧着我笑?”
“瞧着府君烀地瓜,我心里就高兴。”
玉镜府君看去。
“刚才来寻你的时候,瞧着你抬头瞧月亮,就像诗文里写的那样,几欲乘风踏月而去。”
“不过,我就是觉得有几分冷清,还是现在这样更好,接地气,我瞧了还不心慌。”
潘垚顿了顿,咬了咬唇,抬眸看去。
“府君,要是有一天你要走了,一定要和我好好地告别,不能突然地就离开,我会难过的。”
玉镜愣了愣,侧眸看去。
说着难过,小姑娘好像想到了分别时的场景,神情一垮,鼻子抽了抽,肩膀耷拉了下来,已经提前伤心上了。
不难过不难过——
潘垚在心里想着。
都说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是重逢,那么,第二美好的便是分别。
因为分别,人们就可以期盼着下一次的重逢。
潘垚的脸垮了垮。
简直一派胡言!
只想想都揪心,一点儿也不美好!
“吃吧,烤好了。”耳畔有一道声音响起,温和的,像春日乍暖时候的春光,风不冷,拂过枝头,吹得花苞缓缓而绽。
潘垚看去,就见玉镜府君眼里带着笑意。
“我能去哪儿呀,”玉镜府君催了催,见潘垚将烤地瓜接过,火钳子又拨动了下篝火,让里头的番薯受热更均匀些,这才继续道。
“神魂修行,也得有个落脚之处,盘盘你送予我的那尊仙人骑凤玉像便是我的落脚之处,家在此处,我还去哪里?”
停顿了片刻,只听玉镜府君又道。
“便是有事离开了,我也会回来。”
“真的?”
“恩,”玉镜府君点了点头,“快吃吧,小丫头还操心真多。”
方才的愁绪一扫而空,潘垚剥了番薯焦黑的外壳,这是个红心的番薯,一下子,甜腻的香气便扑鼻而来,还未尝便让人知道,这定然是个好吃的!
小庙这处有火星撩起,天幕幽蓝,又是一轮明月挂在天空,玉镜府君抬头瞧了眼月色,又侧眸看了眼吃得欢快,热闹地盘算着河滩边的湿地里,荸荠也成熟了的小姑娘。
“今儿吃了糯的,香是香,不过也有些干巴噎人,明儿咱们去掘一篓子的荸荠回来吧,那东西清甜,就是烤着吃,也有不一样的味道。”
小姑娘说得热闹,只恨不得马上就去,末了,她自己又把自己劝住了。
“不成不成,生活嘛,就是一日一日的过日子,今儿忙一点,明儿再忙一点,不能急,也不能想太多,踏实过就成……”
“府君,咱们明儿再去掘荸荠好不好?我知道一个地方,那地方的荸荠生得特别好。”
“好,明儿一起去。”
玉镜府君笑了,自偃骨重塑,不再日日沉睡,又怅惘时移景异的心都静了下来。
星空下,他侧眸看了潘垚一眼。
小时不识月,呼做白玉盘。
……这才是一轮月。
……
这日,叮铃铃的铃铛声响起,一辆二八道杠的自行车沿着乡间路骑来。
乡间路小,有一些地方只一米多宽,两边是下陷的稻田,此时,田野里的稻谷早已经丰收,只余稻茬一茬茬地干枯在有些发干的田地里。
清晨时落了霜,稻茬都裹了一层亮晶晶的颜色。
二八道杠的自行车却骑得稳妥,前头后头还有两个军绿色的包。
“小大仙,小大仙……你的信。”
声音传来的时候,潘垚正在厨房里帮着周爱红将磨好的米浆搁一旁静置。
过两日便是冬至了,糯米磨成浆,沉淀成米团,搓一碗热乎乎的汤圆。
沾上黄豆粉花生碎芝麻粒白砂糖,香得人呼哧呼哧喊烫,还得再往嘴巴里塞一粒。
“妈,有人叫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