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客一头板寸,眉眼锋利,眼角有个小疤,手上还有些刺青,一副走社会的模样,心里也不杵,还出言催了催。
“哎——你开门做生意的,还赶客了?”顾客瞪眼。
“见谅见谅,喏,这样吧,这瓶汽水送你,算赔礼,不收你钱。”
“要啥汽水,瞧不起谁?我一大老爷们能喝这玩意儿?小孩女人才喝这。”
顾客瞧都不瞧,鼻子出气,冷哼了一声,将那橘子味的汽水推了回去。
只见他眉骨高耸,说话的时候,眼角的疤痕跟着一动,夏日的衣服轻薄,里头穿了件紧身的白背心,外头套一件短袖花衬衫,映衬着手臂上的纹身,花里胡哨,却也有些吓唬人。
“成成成,是我考虑不周,大哥你得喝这个。”店老板心紧了紧,下一刻,他笑得和气,利索地将汽水换下,拿了个绿瓶子的燕京啤酒。
“喏,京市那边来的酒,味道好着呢,最近卖得不错,你也尝尝?”
“来来,我给你开瓶子。”
……
这边,店老板郁闷自己嘴里没个把门,想着顾客来了几回,自己就当做是熟人了,还没了分寸,一通催促,现在好了,赔了一瓶酒出去,客人还越吃越慢了。
他就是知道会这样,这才不给酒,想给个汽水就好。
喝酒就是这样,一叠花生米配着酒都能吃老半天,简直是一粒一粒,慢慢地嚼!
哎,失策失策,就不该多嘴。
店老板看了眼吃菜喝酒的客人,心里又长长叹了口气。
看来,今晚是别想太早关店喽。
……
另一边,潘垚引着张巧峰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人少一些,也偏僻一些的十字路口。
她左右瞧了瞧,不见人来车来,这才满意。
潘垚让张巧峰手中敲着的碗别停,灯笼往旁边的榕树下一搁,龙口衔珠,光彩耀耀,光亮照得这一处很亮堂,地上有树影被拉长。
“真的多。”潘垚瞧了瞧张巧峰后头,饿死鬼着实的多,一长串的跟来。
也是,吃饱饭也就这几年的事,以前粮种亩产不高,农人就指着地里的出息过日子,靠天吃饭,还得交各种税。
一个天灾人祸,对于百姓而言,那便是灭顶之灾。
逃荒逃荒,几代的拼搏,转瞬都能成空。
饿殍遍地,易子而食,古书上浅浅的几个字,搁现实里,那是残酷又沉甸甸的一幕。
再看这些蹒跚而来的饿死鬼,青面蓬松乱发,瘦骨嶙峋,眼里饿得好似发着绿光,一个又一个,络绎不绝,莫名地,潘垚却没了先前瞧这一幕的惧意。
别瞧她有术法护身,瞧着这么多鬼,心里也是怕的。
这些饿死鬼还一个个地跟来,打眼一瞧,像丧尸围城一样,搁谁那儿,谁心里不慌呀。
玉镜府君一下便察觉出了小姑娘心境的变化。
视线落在她的面庞上,瞧到那杏眼里的情感,满满的,沉甸甸的,龙形灯耀耀光亮下,好似漾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那是悲悯哀怜。
虽已白骨皑皑,却也怜它们生前受过的苦难。
玉镜府君喟叹一声,抬手摸了摸潘垚的脑袋,声音里有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布施吧。”
“恩。”潘垚应下,鼻音稍稍浓郁。
饿死鬼实在多,潘垚想了想,没有像之前想的那样,只烧纸钱,口袋里翻了翻,找出了几张大团结。
“府君,你在这儿瞧着下。”潘垚不放心这两人。
“放心,去吧。”玉镜府君微微颔首。
……
“我去买个东西,很快的,你继续敲碗,别停。”转过头,潘垚就对张巧峰说道。
拳头一捏,还在他面前晃了晃,认真又严肃。
“真不开玩笑哦,你要是不等我就自己跑了,它们真就跟你回家了。”
张巧峰都想哭了,“那你快点啊。”
“很快。”潘垚丢下一句话。
只一错眼,十字路口这处就不见潘垚的身影了。
“人、人去哪儿了?”张巧峰脸又白了白,右脚往后退了一步,左右张皇地看着。
怎么只一下,这人就不见了?
“不知道。”鲁鸿平也慌。
榕树下,那盏威风的龙形灯还亮着,灯光暖暖又明亮,驱散黑暗晦涩,好歹让他们的心没那么慌乱,维持住基本的理智。
“鸿平,刚刚那阿妹是人吗?”
“应该是吧。”鲁鸿平也迟疑。
说是人嘛,怎么一个错眼,人就不见了?
说不是人嘛,那也不对,之前他瞧着人的时候,都是在白天,那时,她跟着她爸爸来解放街这边,了解拆迁的情况。
坐着自行车,穿着土布的小碎花衣裳,还扎两个小辫子。
太阳底下,那小脸蛋白得要反光,让人真说不出口,说她那小碎花的衣裳土,只觉得特别好看!像山里的野花一样。
小姑娘还热情,每回来,还用网兜兜着一个西瓜,青皮红沙瓤,又香又甜,夏天吃一块,沁凉沁凉的,他妈妈都想托潘家买几个送人呢。
“都是你,敲什么碗!”鲁鸿平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