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得哒得哒走在前头, 将军手持长枪,身穿红缨盔甲,高坐马上, 打长街上走过。
月色沁凉,明明无云,抬头看去,却觉得月亮的光晕迷蒙, 像是生了毛一样。
潘垚拉着玉镜府君走了好一段了路。
当真是百鬼夜行, 吊死鬼, 水鬼,受了刀剑伤而死的刀鬼, 身上淌着血, 伤口出皮肉外翻,狰狞吓人, 而这骑着高马的将军便是一个刀鬼。
胸口处的盔甲破了个大洞,鲜血洇出, 染红了内里的白衣。
“呀, 他看咱们了!”
盔甲是全遮面的, 只露出个眼睛, 脸颊两边有枝蔓的纹路,只见枝蔓缠绕蜿蜒, 相聚之处拱起, 像长龙昂首,颇有气势。
见这将军朝自己这边看来, 潘垚小声地检讨自己,有些懊恼。
“是我失礼了,一直盯着他瞧, 不礼貌。”
盯着人瞧不礼貌,盯着鬼瞧,那自然也是不礼貌的!
玉镜府君拱了拱手,冲这骑高马的红缨将军作揖,“乍见将军风姿不凡,我们难免贪瞧几眼,唐突将军,还请将军见谅。”
潘垚在一旁点头,是好威风呢,马儿威风,马上的将军也威风,虽未下马,瞧过去却是长手长脚,绝对身高八尺高昂,周身缠绕着黑气和红光,这是血煞。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将军生前定然身经百战。
便是死后成了刀鬼,也不是寻常的鬼,起码得是鬼将。
“人间修士?”鬼音从盔甲下头传出,幽幽中带几分威严。
秦牧瞧了瞧前头两人,月色下,两人也无影子,却也无鬼炁,和生魂离体却又不一样,这让他想起了道门昌盛时,修为到一定程度的修行中人,能够脱壳离魂,神游四方。
“是。”
“今日中元,百鬼出行,未免滋扰人间,幽都也有举措,命我等兄弟巡逻,有胡作非为的,缚了重入幽都。”
秦牧走来,也见了好些路口布施,香烛清酒,金箔银纸……烟灰徐徐盘空,这是人间在安抚亡魂。
见到潘垚和玉镜府君,知道这是修行中人,以为他们两个不放心百鬼夜行,特意灵体出窍梭巡,这才解释了一句。
潘垚摸摸鼻子,有些羞赧。
梭巡什么的,那倒没有啦。
她天天夜里出来玩,今晚来市里,主要是锦衣不夜行,趁着府君难得醒来,带他来瞧自己的小店面的。
秦牧要执行公务,转头邀请潘垚和玉镜府君,“众鬼齐出,城隍那处有鬼市,小友要不要去瞧瞧?”
市里的城隍庙在城东的城隍街,潘垚见过,路口有一块白石,上头刻着【城隍庙官地碑】,庙是两层的结构,朱墙绿瓦,飞檐斗拱,古色古香的韵致。
城隍是幽都地方官,护一城安康,平时香火兴旺,潘垚见过市集,还未见过鬼市,听到秦将军这么一邀请,转头拉了拉玉镜府君的袖袍。
玉镜府君低头看去,就见小姑娘眼睛晶亮,眼里写着想去二字。
正想应下之时,两人同时有感,抬头朝远处看去。
只见城里数处有了火光,火势起,烟雾被风吹了来,夹杂其中还有黑色的灰烬。
“着火了——”
“着火了——”
睡梦中的人被烟雾熏起,消防车的车鸣声拉响,划破了寂静的黑夜。
这是着火了。
还不止一处。
回头朝东面看去,能瞧到解放路,就连解放路也着火了。
“咳咳,咳咳——”
烟熏得人眼睛睁不开,肺部憋闷,忍不住地剧烈咳嗽。
“着火了,快跑,快跑。”
鲁鸿平和张巧峰今夜撞了鬼,回了家吃了饭,洗簌后躺在床上,心神激动,久久睡不着。
这世间竟然真的有鬼,一瞧还瞧了好些个,更幸运的是,引了鬼后,路上遇到了贵人高人,他们两个竟然没出事,平平安安回家了。
真是万幸!
火烧起来的时候,两人都躺在自家竹床上,透过窗户瞧外头,能瞧到那轮沁凉,却也比平时更幽冷的明月。
少年人胆子大,心也宽,刚才还吓得两腿哆嗦,这会儿枕着手背在脑后,嘿嘿笑两声,想想这事,还颇为稀奇。
鼻子抽动几下,“什么味儿这是?又有人在路口烧纸了?”
探头一看,瞪大了眼睛,当即将窗户推得老大,探出头,扯着嗓子嚎起来。
“着火啦!”
“着火啦!”
半大小子的声音嚎起来,破了嗓子,一骨碌滚下床,怕大家睡得沉,拿起脸盆和铁盆,准备两个相撞,来个哐哐作响。
手一顿,迟疑了一下,心中暗道,这会不会再惹饿死鬼来?
“不管了!”两个小子咬了咬牙,“敲了再说!”
这时候可顾不上什么鬼不鬼的了,解放路这一片都是木头房,路又小,消防车不好进来,火势不等人,要是烧起来,等火势起来了,一烧就是一大片,人要是还在里头——
想到这,处在各自家里,鲁鸿平和张巧峰像是心有灵犀一样,同时打了个冷颤。
“哐哐哐,哐哐哐!”脸盆和铁盆撞击,被大力地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