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年尾, 学校里的娃娃放了假,外出做工的也陆陆续续归乡,火车站和客运站人挤着人, 就连渡口都热闹了几分。
客人多, 船儿吃水深, 周建章和婆娘瞧着心惊, 都不敢多载客了。
差不多客人了, 周建章就拦着人,不让客人上船。
“下一趟, 等下一趟哈!满客了。”
“老周老周, 让我再上一个,我和小芸带的行李不多, 人也不胖, 耽误不了事儿的。”
江沛林扛着行李挤到前头,仗着都是六里镇的老熟人,冲周建章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的大白牙。
周建章:……
他瞅了一眼扛在江沛林肩膀上的大布袋, 又瞅了一眼他口中的小芸, 人是都瘦, 不过,这行李可没有不多。
“不成不成,”周建章唬着一张脸, “等下一趟, 满客了。”
“通融通融,家里宝珠正踮着脚盼着呢,就多我们夫妻俩个,不妨事的。”
江沛林要给周建章塞烟, 周建章烟接了,人却还是拦着。
“糊涂!”他两眼严肃,不忘进行安全教育,“越是年节时候,咱们越是要小心。”
“好了,你等下一趟船,不久,也就个把小时的事,下一回要赶船就早点出门,孩子也不会盼红了眼。”
“唔,这烟不错,老弟,谢了哈。”
周建章嗅了嗅香烟,随手往耳朵上一别,解了栓船墩上的缆绳,跳上甲板,朝船头方向走去。
只见扳手摇了几下,船儿突突突地响,下一刻,客船破开冰冷的江水,朝六里镇方向开去。
河岸边,江沛林和曹小芸俩人面面相觑,最后,江沛林将行李往石头墩边一搁,一屁股坐上了石头墩,招呼媳妇道。
“算了,赶不上这趟了,咱们等下一趟吧。”
“坐啊小芸,应该还要等好一会儿,别傻站着瞧,瞧了船也不会这么快来。”
“回家一趟真不容易。”曹小芸也坐了下来,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咱们家宝珠等急了没。”
……
被江沛林和曹小芸担忧的江宝珠确实等急了。
她拿了张杌凳坐家门口,一大早,天刚亮就盼着,从两眼亮晶晶,盼到到了两眼雾蒙蒙,傍晚时分,瞧到小道上远远走来的两人时,她瘪瘪嘴,鼻头一酸,“哇”地一声便哭了。
一边哭,一边还扭头往屋里跑。
“砰”地一声响,门被关上了。
李燕芳数落,“怎么这么迟才回来,孩子一上午就在那儿等着,谁来喊也喊不走,玩都不玩,见谁都兴高采烈说一声爸爸妈妈要回来了,她得在家门口等着。”
这话说得曹小芸和江沛林这当爹妈的心里酸酸又涩涩。
“妈,我们也不想这么迟,这不是人多嘛,挤不上船。”江沛林抹了把脸,“老周不够意思,都是乡里乡亲的,收了我的烟,还让我等下一趟船。”
李燕芳:“人也是小心谨慎,越到年底,行船越是要小心。”
大江美得波澜壮阔,可它也凶险万分,水火无情。
这些年,被大江带走的性命可不少,别的不说,就拿前年来说事,那一年的中元节前十来天,就有小孩下水玩,结果一气儿被带走了好几个,都溺亡了!
周建章这样小心谨慎,宁可少赚钱,也要安全行船,这事在李燕芳眼里,那就是老船家,踏实!可靠!有良心!
“愣着干嘛,哄你闺女儿去啊。”李燕芳打发人,“现在脾气大了,不哄,仔细过年都闹着你们。”
“妈,她关着门。”曹小芸站在门口,朝老太太看来时,眼睛里还有求救的意味。
李燕芳叹了口气,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她机灵着呢,门没锁,就等着你们主动进去哄呢。”
小丫头心眼多,要是关上门,一会儿被哄了,她是开门还是不开?
开了门嘛,心里不痛快,觉得没有亲亲香香,不轻不重地,自己就被哄好了,那是被哄都不得劲儿。
不开门嘛,心里也还是不痛快,关门的时间门久了,还会惹得大人烦,说不得还得吃一顿打,那就得不偿失了。
还不如一开始就不锁门,半推半就地,被哄几声,到时提提要求,占地赔款一番,就着梯子就下来了。
说小孩子不懂,小孩子可懂了!
听到这话,曹小芸和江沛林松了口气。
两人伸手推了推门,果然,里头没有落栓,只搁了个小板凳挡挡,意思意思。
顿时,江沛林和曹小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好了,宝珠不生气了,爸爸妈妈路上耽搁了,这才回来迟了……瞧,我们给宝珠带了什么?铛铛铛,是新衣裳哦,好看吗?”
“我不要新衣裳,我要去市里看马戏,”江宝珠从被子里露出脸蛋,头还蒙着,瞧着曹小芸和江沛林脸上的歉意,一下就拿捏住了。
“土土都去瞧了,昨天拿成绩单,她都和我说了,马戏表演得好精彩!我也要去瞧,明儿就去,好不好?”
想到什么,江宝珠扔了头上的被子,从床头的暗柜里将成绩单翻出来,捋得平平的,不无得意,道。
“瞧到没?这次我考了第一名,就差土土两分,得奖励!”
“好好好,带你去,明儿就带你去!”曹小芸应下。
夫妻俩对视一眼,皆是苦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