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今年京城的第四场大雪, 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堆积成几尺厚,拦住了城门外的人。
眼看天色已晚, 城门外堆积的人越来越多, 都在赶着回去。守城的士兵搓着手,检查身份后放行。
久娘放下帘子, 看了一眼前头的长队伍。她有些坐立难安,兴许是近乡情怯。
陈照非看她一眼, 察觉到她的心绪不宁, 宽慰道:“安心。”
久娘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她并非觉得害怕, 反而有些兴奋。好像即将碰触到求了很久的东西了,这让她感到兴奋, 同时也有些许对未知的惶恐。
离京半年有余,京中局势听闻发生了大变化。
久娘怀中的循心不习惯这天寒地冻,这一路都躺在她怀里, 懒懒地睡着大觉。待睡醒了,便嗷嗷地叫着要吃东西。
一旁的青水忍不住说它:“小东西倒是过得舒服。”
闻言, 循心往久娘怀里钻得更深, 埋在她袖子下面, 舒服地闭上眼。久娘手从它背脊上落下, 笑了声, 心情被它一打扰, 倒是安宁许多。
青水掀开帘子看了看, 外头的队伍往前进了几分,速度已经快了起来。雪又下大,难怪行进都变快。
青水感慨:“今年京城似乎比往年更冷些。”
阿九点头, “是啊。”
陈照非原本懒懒听着,这会儿睁开眼:“我倒是没觉得,冷或者不冷,全然看人心。若是人心冷,再暖的天气也是冷的。若是人心暖,再冷的日子也是暖的。”
他说得高深莫测,青水不由皱眉,“侯爷又说一些听不懂的话了。”
久娘却听懂了,她记起自己那些心冷的日子,心下表示赞同,不过面上不显。
又过了会儿,终于放他们进城。
进城之后,马车往永安侯府去。
他们要回来的消息,陈照非早就命人提前通知了府里的管家。因而进门时,府里已经像模像样装扮过。
两个牛皮纸的灯笼挂在檐下,雄伟的石狮子被雪盖了头,掩去了一些气派,反倒显出些可爱。
管家携人在门口张望许久,见马车行过来,连忙命人搬踩脚凳过来。
“恭迎侯爷回府。”管家喜气洋洋地说话,面上带着笑。
陈照非从袖中拿出锭银子,“赏。”
管家笑得更欢快,连声音也高亢几分,“多谢侯爷,侯爷快进门吧,外头冷。里头我都命人打扫过了。”
陈照非这府邸空有个名号,他却并不常住,因而这管家大多时候也只是闲职。
管家弯着腰要迎人进去,只见侯爷停下了脚步,反倒从旁边人手中撑过一把伞,而后掀开了马车帘子。
帘子后露出一张清瘦的脸,棱角分明,五官标志,但眼神却是与面容不符的强势。这种强势落在她身上,却又不晓得突兀,反而显出一种这样的气质来。
她衣着一身窃紫色斗篷,裹住了身躯,只剩下这一张脸。
管家虽然在信上得知,侯爷此次在外成了婚,是携侯夫人一道回来的。
不过没想到这侯夫人架子这么大,还要侯爷亲自扶着。
久娘将手搭在陈照非手里,从车上下来,“多谢侯爷。”
陈照非托着她的手,久娘双脚落地,本要松手,却被他抓住腕子,反倒被打横抱起。
久娘一愣,下意识挣扎,听见他小声说:“有人来了。”
她睁大眼睛,往旁边街上瞧过去。
说来也巧,竟然回来第一日,便遇上了江采。
那是江采的马车,他似乎刚落下帘子,也不知道瞧见她没有。
瞧见了最好,指不定夜里噩梦变身。
久娘这么想着,转念又想,罢了,他都做出那些事了,难道还怕见到她就会噩梦缠身?指不定连她是谁都忘了。
她脑子里纷乱想着,被陈照非抱着进门。
管家一看这架势,又心下对这位夫人的地位有了考量。
青水跟在身后,偷偷摸摸捂嘴笑。
二人跨过门槛,久娘便要跳下来,被陈照非拦住,“别动,既然都抱了,好歹到门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久娘被这样盯着,有些赧然。
他们对这位侯夫人自然好奇,毕竟侯爷这么些年,来说亲的都快踏破门槛了,也没见侯爷答应。
忽然就冒出这么一个侯夫人,还是说,在扬州城遇见的,侯爷一眼便相中了,如何能不让人好奇。
众人频频打量,久娘咳嗽一声,唯有陈照非面不改色。
陈照非抱她到堂屋门口,才放她下来。久娘转身进了门,只留给众人一个裙角。
陈照非又拿出一袋银子,扔给管家,“好了,都别看了,把你们夫人都看得不好意思了。”
众人得了赏,哄笑着散开。
陈照非迈过门槛,顺手将门带上,隔绝外头的冰天雪地。
久娘兀自倒了杯茶,问:“他方才看见我了吗?”
陈照非哑然失笑,没想到她第一句话是这个,又似乎是意料之中。
这段时间,她虽然嘴上没说,可陈照非知道,她心里从未忘却过这件事。
陈照非摸了摸鼻子,在她身侧坐下,“不知道。夜色迷蒙,兴许是瞧见了,兴许是没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