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 杜宁却不自觉感受到了一番彻骨的寒意。他下意识地挪动脚步,往傅朝瑜身边靠拢。
傅朝瑜曳了他一眼:“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又心神不宁了?”
杜宁打了一个寒战:“每次我娘子要打我的时候, 才会有这种不祥的预感。可如今我同?她已?经分?隔两地, 怎还会有此预感?”
傅朝瑜提醒:“说不准你家娘子真的会来西北。”
“不可能!”杜宁说得笃定,他家?娘子最讨厌出?远门了,平常出?去串个门都嫌麻烦的人, 怎么可能为了揍他远赴瓜州?
“我家?娘子嫌弃我, 才不会为了我大费周张。”杜宁说着,叹息一口气坐在了石头上,莫名有些忧伤。
傅朝瑜就静静地看着他发疯, 看了一会儿之后便不予理会了。
杜宁也就稍稍地想念了一下他家?楚娘子。
楚娘子是个好?姑娘,可她性子太好?强了。当初说亲的时候,他父母跟媒人把他说得天?花乱坠, 他娘子竟然信了, 尤其他那段时间还在工部任劳任怨地办差, 神色略显憔悴,因而楚家?人更?觉得他是浪子回头,开始重新做人了, 并对他抱有极大的期待。
期望越大, 失望越大。他娘子好?强, 不能忍受他的无所事事。后来因为他父亲的推波助澜, 娘子便开始对他严加管教,可杜宁生性散漫爱自由惯了,又确实不是什么聪慧能干的人, 于是每每都觉得烦躁,成家?立业的压力对他而言太重了, 承受不起。
所以?他跑了。
如今想想,娘子应当很生气吧。都花了那么多?心思在他身上,可他却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杜宁唉声叹气,叹得傅朝瑜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遂起身离开,只留他一个在原地当现世宝。
傅朝瑜其实想说,真放心不下的话就回去吧。但他倒是可以?放人,然而朝廷调令都已?经发了,这家?伙再哀叹也得在瓜州待够了才能离开。
都护府建得极快,邓知?州几乎发动了常乐一大半的百姓前来相助,因为傅朝瑜弄出?来万国?博览会,常乐百姓们也跟着赚了不少钱,这会儿轮到他们出?力时也没谁心不甘情?不愿,反而争相表现。
他们一边干活还一边偷偷打量着傅朝瑜。
很多?人心情?都没见过他,不过关于傅朝瑜的消息却没少听,在常乐乃至瓜州百姓心里,傅朝瑜几乎已?经被神话了。
有人压低声音讨论:“没想到傅大人竟如此年轻,还生得如此英俊。”
“英雄出?少年,??x?眼?下傅大人来了常乐,咱们往后应当是能过上好?日子了吧?”
“还用问吗?那样奄奄一息的凉州都能救得起来,更?别?说咱们了。”
这些人一边讨论一边干活。这也是西北这边独有的奇景了,每逢大事儿都有百姓主动帮衬,看得京城来的一群人目瞪口呆——西北官民的关系未免太好?了些?
傅朝瑜带过来的红薯前不久也种上了。
负责都护府农事的属官叫高明,也是国?子监出?身,跟方爻是同?窗,傅朝瑜安排了安叔等人同?他一道。
安叔这回从扬州带了十余个人手过来,这十个人可都是拔尖儿的存在,从前管着扬州的铺子经营得极好?。只是如今都护府没有安顿好?,权且让他们先负责种红薯,等到来日各项事务安顿好?后,再给他们逐一找个合适的事儿做。
又过一月之后,都护府刚刚落成,不久也到了瓜州摘棉花的日子了。去年一整年,凉州靠着卖棉布赚了不少。今年瓜州有样学样,能挤出?来的地儿都种了棉花,种得多?了,便也面临很凉州一样的问题,摘棉花的人手不足。
傅朝瑜盘算着工部的营造队来都来了,干脆再晚两天?走,先把这棉花给摘了再说。
于是工部一干人等又被迫多?赶了几天?的工。
他们背地里腹诽傅朝瑜雁过拔毛,营造的活都已?经修完了还不放他们离开,从前在工部还挺体恤他们的,带他们出?去的时候见他们累了,还会让他们歇一歇,那会子多?贴心啊?如今离了工部到了瓜州,这份关心便转移到别?处了。
他们不止一次看到傅朝瑜询问那些属官累没累着,累了就先喝口水休息休息。这体贴备至的模样可真叫人熟悉,那不就是之前傅大人对待他们的样子吗?可惜对象换了别?人。
当真是心酸,从前的关切竟然也跟着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好?在傅朝瑜没有逮着他们薅到底,起码种红薯的事儿就没让他们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