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咳嗽了几声, 便冲锦鱼招了招手,锦鱼忙上前,正要作答, 花妈妈却伸手一拉她, 叫她坐在炕沿上。
锦鱼有些意外。
因为老太太拿药帮她配玉肌膏又帮她要了许多补上的及笄礼, 她也常来请安。
每次花妈妈都拉她坐炕上, 可现在锦心锦柔都在场,单拉她坐炕上却是叫人想不明白。
她也不好拒绝,便挨着炕沿上坐了。
老太太问她添妆的事,她便一一作答。
老太太间或咳几声,她见花妈妈袖着手, 只得往里又坐了一点,给老太太拍了拍背,动作轻盈熟练, 倒像是从小跟在老太太身边一样,没半点生分。
景阳侯便笑道:“五丫头虽是个会孝顺的,却也是个糊涂的。今儿这样的日子, 天都黑了, 还要六丫头提醒, 才想起来, 还没来找老太太要添妆。”
花妈妈便笑起来:“可不是!老太太一大早就盼着, 谁知她竟是不露面。老太太刚刚还赌气来着, 说若是她今日不来, 以后便是什么好东西都没她的份儿!”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刘翠微也跟着笑道:“正是呢。以前呢,只有四妹妹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 如今来了个五妹妹,竟是叫老太太也是打从心眼儿里面疼。你老人家素来对我们这些晚辈, 最是公平正道的,不如这么会儿,就把这添妆都交待明白了,省得再叫人惦记着,您老人家也好早些歇息。”
听到这话如此不客气,锦鱼手下一顿。看来锦柔说得一点没错。锦心想打那翡翠镯子的主意,大嫂子真的恼了。
却见老太太抬起手,用丝帕捂着嘴又轻咳了几声,衣袖处绿光莹莹一晃,锦鱼吃了一惊。
老太太把这镯子取出来戴在碗上,莫不是真打算给锦心?难怪他们来了,锦心许夫人与刘氏仍是不肯走呢。
就见老太太冲花妈妈努了努嘴。
花妈妈便从炕里靠窗处拿出来一个红木莲花匣子,放在炕前花几上,打开来,就见里面挖着红绒布凹,里面稳稳地卡放着一只六寸大小翡翠玉盘,白底翠绿飘花,通体光素,弧度优美,撇口圈足。烛光之下,若玉盘承露,莹莹如水。
锦鱼不由暗暗咂舌。老太太压箱的宝贝可真是太多了。
这玉盘虽不如那镯子可以戴出去晃别人眼,可也价值千金。
这么贵重,不可能是给她的。
锦柔早按捺不住,离了椅子,上前来看,啧啧羡慕。
锦心却一脸端庄,稳坐在禅椅上,一动不动。
便听花妈妈招手叫锦心:“四姑娘,这是老太太给你的!”
锦鱼就见锦心的脸色顿时一僵,双手紧紧抓住扶手,似乎站不起来。
刘氏也凑过来看了,回头叫锦心,掩不住地轻笑道:“这玉盘老太太不知藏在哪里的,我们竟都没见过。也不知道翻了多少箱柜才找出来的。”
许夫人叫了一声锦心,锦心才回过神来,慢慢走过来,嘴角努力向上,眼中却隐隐有水光,上前行了大礼,谢道:“谢老太太赐妆。祝老太太身体安康长寿万福。”
行完礼,并不取那玉盘,反退了回去,却又不坐,一副迫不及待就想离开的模样。
许夫人起身上前拉着她的手,骂丫头香绢道:“你怎么木头一样干站着,还不去取了来好生抱着。”
香绢忙缩头缩脑地上前,盖好盖子,抱了红木莲花匣子回来站着不敢动弹。
“不知道老太太给五丫头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呢?也叫我们跟着开开眼罢。”许夫人仍是拉着锦心的手,笑道。
老太太抬起眼眸,浑浊的眸子叫烛光一闪,倒有几分难得的凌厉。
她双手扶着炕,似乎想坐直身子,锦鱼忙伸手用力扶住她。
花妈妈也忙给老太太身后垫了个萱草黄的大引枕。
趁着锦鱼扶她的工夫,老太太顺势拉住锦鱼的左手掌,从骨瘦伶仃的手腕上脱下那只满阳绿的翡翠镯子,费了些力气给她套上了。
那晶莹绿镯上手,衬得锦鱼一只皓腕越发莹莹如雪。
锦鱼完全懵住了。
“老太太!”
屋子里几个人几乎全都失声叫了出来。
不仅有许夫人刘氏,甚至也包括了景阳侯。
老太太半歪在锦鱼身上,脸带凄怆之色,道:“这圈口太大,我如今戴不住了。总归是要给你们这些孩子的。可是……总不能为着个死物件,倒叫你们姑嫂不合,留下祸根,不如就趁我现在还明白,给了锦鱼。她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没在府里享过一天福,手边也没个好东西。”
只听得一声尖叫,锦鱼还没反应过来是谁的声音,就见锦心发疯般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