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
或许是因为谢真的话太荒唐,妙真忍不住笑了出声:“谢施主,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些?”
他之所以放出三招之言。
便是因为这尊金身,已经修行到了绝对的圆满之境。
西渡之前,妙真放眼望去,当今天下能在洞天境击破自己金身的修士,只有钧山一人。
此言放出,整个大褚皇城都在议论,声讨,怒斥梵音寺佛子太过狂妄。
现在倒好,谢真比自己还狂!
谢玄衣只是淡然一笑。
他竖起的那根手指,并没有就此放下。
他在等待妙真的回应。
妙真脸上笑意逐渐收敛:“若你赢了,你想要我做什么?”
“尽可放心。”
谢玄衣微笑说道:“此事不违律法,不伤天和。比起做什么,我更在乎的……是梵音寺佛子败于我手,当着天下人,欠下了一件事。”
“好,我应下了。”
大风吹过,金身塔顶的梵文真言荡出恢弘钟鼓之声。
妙真仰起头来,缓缓说道:“你若能一剑破开这尊金身,我不仅道歉,还欠你一个人情,随你差遣一次。可你若一剑破不开这金身,便让钧山来吧……今日天色尚早,一切还未落幕,我期待着与那位真正有缘人的对决。”
……
……
妙真的话,从金身塔顶扩散开来。
牵缘海,红山山顶,乃至大普渡寺寺门前的围观者,共同见证了这令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一幕。
“谢真……似乎比妙真更狂啊!”
“一剑,一剑破开梵音寺的无漏金身?”
“这当真能够做到吗!”
“别忘了,他是谢玄衣的弟子!!”
这几日,大褚皇城的士气很是低落,几乎跌破冰点,这次西渡使团来到大普渡寺开坛讲道,表面上是友好交流,但其实也是一场无声的挑衅。跟随使团西渡的这些年轻僧人,都是梵音寺年轻一辈最天才的修行者,无论是辩经,论道,拳脚功夫,大褚这边都没能占到优势。伴随着武宗,秦家以及一众世家的“落败”,本来气势高涨的大褚皇城子民,逐渐变得沉默起来。
褚国与离国毗邻相争了数百年。
两国之间国力相争最直观的表现,不仅仅在于铁骑数量,子民收入。
使团传道,便是两国比较年轻人实力强弱的最好机会……梵音寺的这位佛子,单单一人,便压得大褚这边抬不起头。所有人都期盼着一位能与之抗衡的“天才”出现,这几日有不少人都前去拜访钧山,希望能够将这位转世真人请到大普渡寺,好好杀一杀妙真的风头!
这,便是钧山不出面的原因。
由于道门造势之故,他已是大褚无数人心中的救命稻草。
他若败了。
这意气之争,便再没了回转余地。
……
……
“怪不得妙真敢口出狂言,沐浴佛光,气运加身,可谓是大势已至。”
“这尊金身……恐怕让我等联手,也无法攻破啊。”
“只出一剑,小谢山主当真能破开金身吗?”
红山山顶,有好几位观战客卿,面露担忧之色,纷纷低语讨论。
鸣沙宝杖亮起的那七十枚梵文真言,隔着金简观看,都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以洞天之身,杖杀阴神。
妙真此刻的境界,可谓是抵达了洞天境真正意义上的绝巅!
“废话!当然!”
段照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怒了:“我家小山主什么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说一剑,那便是一剑!”
这一番话,让几位观战客卿哑口无言。
虽是义正言辞。
但段照心里其实也没底。
他小声传音道:“白漪姑娘,凭我俩的关系,现在也没什么好藏的了。你且告诉我,小山主这几日茶楼听曲,到底在预谋什么后手?”
“……”
邓白漪苦笑一声。
这小家伙先前胆气十足,是料定谢真藏有后手。
“谢真有没有后手,我不清楚。”
邓白漪长叹传音道:“我只知道,这几日茶楼听曲,他是真的在听曲……去到茶楼,便是沉浸曲中,兀自静思,并未与我提及今日对决之事。”
“???”
段照擦了擦额头冷汗,有点傻眼:“师娘你认真的吗?他没说怎么应对妙真?所谓的一剑之言,只是临时起意?”
“大概……是这样的吧。”
邓白漪听到熟悉的称谓,面颊生红,只不过这次她没去纠正。
思绪飘飞。
邓白漪撑着纸伞,想了片刻,喃喃说道:“剑气之争,本就是意气之争,临时起意,最正常不过了。”
红山山顶所有人抬起头来,直直盯着那平铺开来的金简。
金身塔在两人对话结束之后。
便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七十枚鸣沙真言,随风鼓荡,化为一张张金灿符箓,将金身塔顶牢牢镇住。
妙真持宝杖,站在塔顶。
大风吹过,僧袍飘摇,如高山巍峨。
另外一边。
少年眉心的剑气洞天,徐徐张开,千丝万缕剑气从洞天中掠出,每一缕剑气,都化为一尾游鱼,短短数十息,千万漆黑游鱼,便围绕着谢玄衣游荡旋转……被鸣沙宝杖真言囚禁的塔顶世界,仿佛成为了一座金灿的佛国鱼缸。
这画面很美,金色与黑色相互纠缠。
妙真立在原地,沉默地欣赏着这罕见的美景……不得不承认,这少年剑境着实非凡,即便以自己前世阳神的高度去俯瞰,也能觉察到不少可圈可点的地方。一股无形的剑意已经在金身塔顶酝酿开来了,要不了多久,这些剑意便会喷发,形成一场风暴。而他此刻就站在风暴最中心,每一条剑气游鱼,都让他感受到“压迫”和“不安”。
能够做到这一点,便说明谢真的剑气,已经可以威胁到自己的金身。
百息过去。
剑意还在增加,风暴仍在酝酿。
心湖深处的不安和压迫愈发加深,但妙真并未开口催促,他率领使团西渡至此,开坛讲道已经七日。
足足积攒了七日的气运和大势。
如今谢真只有刺出一剑的机会……这个少年需要时间来积攒剑势,这很公平。
又过了百息。
笼罩金身塔的阴暗云层,开始响起沉闷雷鸣。
整座金身塔,几乎都被漆黑剑意所填满,蕴含着“灭”之道则气息的剑气游鱼,密密麻麻围绕在妙真四周,这位年轻佛子所站立的三寸之地,成为这片天地最后唯一的清明所在。
剑意的攀升,已经到达了顶峰。
灭之道则,已经凝聚了九成九。
只差一丝,便会彻底凝实,让剑气洞天落定。
谢玄衣精准地掌控了这个进度,让灭之道则悬停在“大成”的门槛之前。
“你的剑意很强。”
“但如果只有这种程度……我会很失望的。”
便在此时,妙真低沉的声音响起。
两人隔着佛光梵文与剑气游鱼对视。
穿过层层漆黑与金灿。
谢玄衣看到了一双蕴含炽热之意的双眸。
“这是我转世重修以来,最为期待的一战,没有之一。”
“即便是先前杖杀的那个南疆尊者,也没有给我带来这般感觉。”
妙真以传音的方式,向谢玄衣传去心声。
这位年轻佛子的双眼,穿过剑气,穿过洞天,仿佛看到了谢玄衣内心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