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继续待在这间又冷又黑的小房间里,他想回法源寺,想回去见师父。
他哭的一抽一抽,无助地去拉纯一的袖子,“纯一法师,法师……”
“德昭。”纯一替他擦去糊了满脸的泪水,沉厚威严的嗓音有如佛门梵音,在此刻传达着奇异的安抚感,“别怕,我在。”
德昭哭得难以自已,紧紧抓着一截破旧的袖子,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带着斑驳泪痕沉沉睡去,烧得通红的脸埋在被子里,时不时抽动一下,哽咽两声,像极了被抛在雪地里的小狗。
“待会慧无法师会来,你再陪他一会,我去送饭。”
德昭不肯松开纯一的手,哪怕他再怕纯一,纯一也是永远强大可靠的师长。
他需要这样一位师长陪着他,走过这段难捱的时光。
纯一低低应声。
妖冶的凤眸半垂着,半张脸隐没在昏暗中,让人分辨不出此刻到底有几分真心或痛苦。
亦或他真的是个无心无情之人?
顾南微阖上门,去给其他人送饭。
昨晚的难民有三十多个,加上原本的十多个,分发五十几口人的早饭,哪怕只随手一放都要耗费不少时间,更别提还要询问记录。
一切忙完,她返回德昭的房间。
慧无法师来了,师徒三人挤在逼仄的房间里,保持着局促的沉默,仿佛与隔离区融为一体。
慧无和纯一修为加身,戴上口罩后基本没有感染风险,是故一起等德昭再次醒来。
顾南把德昭的早饭交给纯一,让他替德昭温着。
没有多余的交流,她转身离开隔离区,给其他几个感染人的家属送消息。
如果他们愿意,顾南会同他们讲明利害,双方见最后一面。
最晚明天,鼠疫的消息就瞒不住了。
京都城会乱,到时候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枉死。
一共三户人家,听到消息后三户都哭得悲惨至极,仿佛天塌地陷。
可当她提及可以去见最后一面,他们却诡异地停下了哭声,怀疑是顾南要害他们把她轰出了门。
顾南留下时间地点和禁言禁制,回到城外。
工匠在衙差的带领下上工了,城门紧闭,雪后初霁,这时候暂时没有人出城。
她登上哨塔,摸出针线缝制口罩。
没多久,隔离区大门打开。
顾南回眸,纯一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用过的碗筷,正与她遥遥相望。
走近了,顾南才发现碗里的鸡蛋没动。
不等她询问,纯一就主动说:“他不肯吃。”
“你没跟他说是你亲手做的?”
以德昭对纯一的崇敬,知道这鸡蛋是纯一亲手做的只怕会欢欢喜喜吃完。
“说了。”
纯一低头看着碗里煎得黄澄澄的鸡蛋,心里刺刺扎扎的疼。
或许正是因为是他做的,德昭才不吃。
顾南安静地等待他的后续。
过了很久,纯一才道:“他舍不得。”
德昭想吃,可看着送到唇边依旧温热的鸡蛋,却说:“我怕我吃了这个鸡蛋,就舍不得走了。”
他含着泪,倚在纯一怀里,慧无亲自喂他吃。
可他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