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表露出异样了,但这种情况无论出现多少次,对他来说依旧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能坦然接受自己卑微的出身,贫穷的家境,扭曲的亲子关系,但他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体、精神,乃至灵魂被打上暴力的烙印。
他宁愿一无所有,也不想要齐峰在他骨子里留下那些丑陋肮脏的东西。
他不想要,但他还是在日复一复的殴打中被迫纳入了齐峰给他的噩梦和懦弱。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却无力改变。
齐厌用力抓挠着手指上红肿发痒的冻疮,像是泄愤一般,把伤处抓的破皮流血也不停下。
直到“叮”的一()
声,电梯到了,晚上最后一波下班的居民涌入狭窄的轿厢,破旧的电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才如梦初醒,一跛一跛地走出去。
他站在门口回望,刚下晚班的人们满脸都是疲惫,即使出门前打扮的再光鲜亮丽,此刻也都灰头土脸,直视着前方的目光晦暗无神,他们像沙丁鱼一样挤在轿厢里,与站在轿厢外的齐厌对视,麻木无望的神情简直如出一辙。
齐厌看着他们,恍惚间看到了几年后的自己。
茫然无措地走入社会,随波逐流地被老板压榨,他没有多余的心血与时间去浇灌梦想,最终的结局只有枯折。
住在贫民窟里的人都是被贫穷筛选过的人,他们恶毒势利,疲于奔命,碌碌无为,却依旧延续着这麻木可悲的生命。
可有些人生来就站在云端,他们俯视着地上卑微的蝼蚁,发出嘲笑:穷人都是懒惰的猪猡。
轿厢门关上,隔绝了双方毫无火花的对视。
凛冽的寒风如汹涌的潮水,一波一波洗去他身上残留的温暖。
齐厌站在黑漆漆的楼道口,仰望着不远处恍如巨兽的高楼大厦,它在黑暗中磨牙刨爪,长着血盆大口,期待着他的主动投食。
再往上,一些低矮的云层映照着全息投影五颜六色的光晕,比极圈附近的极光还要美丽。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然后挪动着不便的右脚,慢慢钻进黝黑的巷子里。
每次被赶出来了,他就去附近的巷子里翻垃圾桶,如果能找到一些易拉罐,塑料瓶,或是其他金属制品,可以攒一攒拿去卖。
如果运气再好一点,捡到维可通星公司最新推出的“暖心一冬”饮料瓶,一个瓶子就能卖5块,随便哪个便利店或超市都能换钱。
两天前他很幸运地捡到了一个,但被抢走了,没能留得住。
今天他得小心一点,捡到了就立马去兑钱。
不过他今天运气不太好,在外面转了大半夜都没见到一个,连易拉罐都没捡多少。
他有些困了,但他知道齐峰和徐月莲不是睡了就去牌馆通宵打牌了,不会给他开门,齐江要打游戏,更不会给他开。
齐厌提着一袋瓶子,晃晃悠悠往家里走。
大雪还在下,落在灰败陈朽的街道上,替灰扑扑的建筑补上一层纯白的腻子,一下子就打眼了许多。
不过其他没落在建筑物上的雪花就没那么幸运了,落下来的瞬间化在了脏污的水洼里,被污染成乌黑的臭水。
他小心躲避着水洼,明明每一脚都仔细,但依旧溅了一身泥水。
渐渐的他就不挑了,该怎么走怎么走,反倒干干净净。
他在楼下把瓶子踩扁处理好,走到家门口,将袋子往地上一铺,坐上去,两脚蜷缩,两手环抱着胸口躲在胳肢窝下面,闭上眼睛就要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