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吧?”昌平君又问道。
成嬌淡淡地说道:“或许吧,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哀大莫过于心死。
成嬌被毁掉的,是自己坚持的信念,而动手的人,却是自己最信任的,被他视为父亲一般的师傅。
“若是吾等合名上奏,保你不死,你能振作起来么?”华阳夫人又问道。
成嬌依然目无光彩的看向华阳夫人:“倘若如此,则吾生不如死。”
华阳夫人再也忍不住地流下两行泪来。
作为长辈,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晚辈不争气的样子,偏偏成嬌连求生的欲望都没有了。
昌平君看了看夏夫人。
夏夫人一直盯着成嬌,但她的情绪似乎有了变化,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用亲情唤醒成嬌的求生欲望。
思虑再三,夏夫人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目光也从成嬌身上移开了。
昌平君见到夏夫人的反应,便也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冷静的思考一下吧。”昌平君说道,“你还有很多时间去思考,若是想明白什么了,就通知舅父。”
成嬌点了点头,再不言语。
“咱们走吧,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或许也是吓坏了。”昌平君说道。
华阳夫人点点头,有些不情愿地走出了牢房,时不时地还回头张望。
夏夫人也是回头望了两望,有些不舍的离开了天牢。
直到众人全部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成嬌的眼中才流下两滴滚烫的热泪。
第二日一早,狱卒便送()
来了餐食。
这是一顿很是丰盛的早餐,比王宫中的御膳丝毫不差,甚至还多了一壶酒。
成蟜见了,苦笑了一下,便大口吃了起来。
丰盛的餐饭似
乎预示着什么,但成蟜却浑然不在意。
酒足饭饱之后,狱卒将碗筷收拾了下去。
牢房的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嬴政来了,赵高跟在后面。
成蟜见到嬴政,并未像昨日见到华阳夫人那样漠然,反而主动说道:“王兄来了。”
嬴政点了点头,命狱卒将牢房的门打开,带着赵高一起进了牢房。
“休息的怎么样?”嬴政问道。
“很好,很踏实。”成蟜回答。
嬴政有些惊讶成蟜的回答,便问道:“昨日你的状况可不是很好,为何突然变踏实了?”
成蟜微微笑了笑:“想明白了一些事,自然心里就踏实了。”
“你想明白了什么?”嬴政好奇地问道。
成蟜长舒了一口气说道:“王兄,你了解成蟜,吾并不是喜欢争权夺利之人。从小,吾就向往着可以身披铁甲,征战沙场,能够为大秦开疆拓土,建功立业。”
嬴政没有打断成蟜,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述。
“而一直以来,吾以为这是对功成名就的一种渴望。直到坐在牢笼里的那一刻,臣弟才明白,这些渴望,是源自对嬴氏宗族的热爱,和让大秦更加强大的信念。”
“臣弟之所以起兵,并不是为了谋反,而是真的轻信了樊於期之言,不忍大秦落入外姓人之手。若是臣弟真的对王位觊觎已久,定会进行周密的计划,并不会如此草率行事。”
嬴政:“……”
“在臣弟得知王兄用滴血认亲的方法证明了自己的血统之后,吾反而心安了起来。因为大秦的王位,终究是没有旁落。”
“之后,臣弟之所以惶然失措,其实主要是在想如何弥补因为自己的愚蠢,为大秦所造成的损失。”
嬴政凝目看着成蟜,问道:“那你想明白,该如何做了么?”
“臣弟唯有一死。”成蟜决然道。
嬴政:“!!??”
“臣弟所指的,并非是为了谢罪而死。若吾逃亡赵国,将来势必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为傀儡,反攻秦国。若是向朝中寻求庇护而苟活,则必会动荡朝纲,让一众臣子动摇对王兄,对大秦的信念。即便他国不在此时趁虚而入,想必王兄在日后的征战中,也定会因人心不齐,而难度倍增。”成蟜的语气很是诚恳。
嬴政面色凝重,他本以为成蟜已经万念俱灰,却没成想,成蟜竟是如此心思缜密的在顾全大局。
“所以说,成蟜甘愿一死,以正法纪,慑权臣,助王兄尽早执掌王权,以保嬴氏宗族江山永固,若有朝一日,王兄得以一扫六国而平定天下,成蟜在黄泉之下便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嬴政剧烈动容,泪珠在眼眶中积聚,马上便要滚落下来。
这便是成蟜,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却在无助绝望的时候,依然如此识大体。
而这些话,他也只能对嬴政才能说。这也是为什么与昨日的他判若两人的原因。
“既然你已经考虑的如此周详,寡人也只能依你所言。”嬴政强忍住泪水,说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说出来吧。”
“成蟜希望王兄赐予一丈白绫,臣弟想写些肺腑之言,以警后世。”成蟜说道。
嬴政轻轻点头道:“还有吗?”
成蟜缓缓摇头,然后站起身,跪拜了下去:“成蟜就此与王兄作别,嬴氏基业便拜托王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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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转过身,两行热泪再也不受控制地流落嘴角,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天牢,不忍让成蟜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成蟜看着嬴政离去的背影,眼神也是颇为复杂。
两个时辰之后,一丈白绫在房梁上晃动。
成蟜自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