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御书房中,嬴政放下了手中的白绫,掩面而泣。
嬴政一气之下怒杀成嬌是一回事,成嬌为朝政着想而请死,就是另一回事了。
小时候摔跤的情景,嬉笑的场景,一起读书的场景,一股脑涌入心间。
对樊於期的痛恨又深了几分,而对天下一统的决心又强烈了几成。
赵高走进书房,轻声道:“王上,没事吧?”
嬴政拭去了泪痕,长舒了一口气道:“寡人无妨,只是有些伤感。”
“毕竟是骨肉兄弟,不管生前犯了什么过错,王上还是原谅了他吧。”赵高说道。
“寡人从始至终也没有记恨他,至于怒气,也是源于成嬌听信谗言的愚蠢。”嬴政说道,“而昨日听了成嬌一番肺腑之言,寡人便半点怒气也没有了,又何谈原谅。”
“原来王上早已释然了。”赵高松了口气说道。
“寡人确实没有想到,以成嬌的年纪,竟会在惶然之中,收敛心绪,又为大局考虑,尽可能地弥补他的过错。”嬴政说道,“若不是他坚定了死志,想必寡人在得知他成长了这么多之后,会饶过他。”
赵高点了点头,说道:“这种心性,确实难能可贵,若是他出征之前便心性如此,想必并不一定会被樊於期所蒙骗。”
“若是成嬌处处警觉,不受樊於期的蒙骗,恐怕早就遭了樊於期的毒手。”嬴政阴沉地说道。
“嘶……”赵高倒吸了口冷气,“这到确实有此可能。”
“人呐,都是命数。”嬴政说道,“就好像寡人,稀里糊涂的成了……”
嬴政意识到差点说漏了嘴,连忙将声音收住。
赵高疑惑地看着嬴政,知道嬴政定是有什么秘密,却也不敢多问。
嬴政转移了话题,说道:“成嬌的绝笔,是劝臣子要忠于君王的,就将其抄录在竹简之上,让王侯将相传阅吧。”
“是,王上。”赵高拱手说道。
“走,看看祖母去。”嬴政收起白绫,起身带着赵高出了门。
嬴政本来是想来安慰一下夏夫人,哪成想到了夏夫人这里,夏夫人反到安慰起了嬴政。
嬴政昨日便从夏夫人口中得知成嬌的状态很是不好,但也从夏夫人的语气中,感觉到了夏夫人早已释怀,所以也就并不忧心什么了。
相比夏夫人,华阳夫人却没那么坦然,嬴政哄了好一阵,旁边还有昌平君和南苏公主助阵,才总算有了些成效。
少女的柔声劝慰,总是能融化人的心灵。
南苏公主本是安慰着华阳夫人,可嬴政也因为南苏公主的话语,内心之中,逐渐地一片安宁。
“唉!”华阳夫人长叹一声,像是将心中的愤闷全部清空一样,问向嬴政:“成嬌的尸身与名分,王上想如何处理。”
“成嬌的尸身是全尸,可入王族公墓。”嬴政说道,“保留长安君之名号,以君之礼葬之。”
华阳夫人终于收起了愁容。
未成为一国之王的王子们,可被册封为“君”或者“子”,这便是君子一词的由来。
而嬴政以君之礼厚葬成嬌,显然是仍然承认成嬌的王族地位,而使其葬入王族公墓,便说明了嬴政已经宽恕成嬌的所有罪过。
从华阳宫出来后,嬴政决定亲自安葬成蟜,于是将吕不韦召进宫中,安排朝中事务。
吕不韦有些不解嬴政为何要亲身前往,嬴政只是说想要送成蟜最后一程。
吕不韦便也没再多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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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赵国,邯郸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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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於期与荆轲各自骑着一匹马,望向视线边缘的邯郸城。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就此别过吧。”荆轲看着樊於期说道。
“荆兄弟,救命之恩,日后樊某定然涌泉相报。”樊於期拱手说道。
“樊兄进了邯郸,有何打算?”荆轲问道。
樊於期不假思索地说道:“进了邯郸,面见赵王,先某个官职,然后再做打算。”
荆轲点点头,说道:“该是如此。”
“不如,荆兄弟也留在赵国,以荆兄弟的身手,在朝中谋个官职应该也不难。”樊於期说道。
荆轲却摆了摆手,说道:“在下自在惯了,那些礼制实在是受不得。不过还是多谢樊兄的好意。”
樊於期点点头,表示理解。
荆轲看着樊於期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樊兄指教。”
“请讲。”樊於期说道。
“成蟜对于樊兄来讲,真的是可以随意舍弃之人么?”荆轲问道。
樊於期愣了一下,没想到荆轲会问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哪能说舍弃就舍弃。可是,如果在二者只可活其一的情况下,相信任何人的选择,都会与樊某一样。”
荆轲苦笑了一下,并未说些什么。
“更何况,若是樊某被捉回秦国,必然受极刑而死,可成蟜若被捉回,却未必会死。”樊於期补充道。
荆轲点点头道:“樊兄如此一说,在下心中对于成蟜的愧疚,便少了几分。”
荆轲这样说,无非是想减少樊於期对他的怀疑,可是樊於期却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