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朗逸闻言停了脚步:“我这么不讨人喜欢吗?”
“朗逸,你现在能走了吗?”
婉凝见他面上的神情是少有的肃然,不由一笑:“不是,我是说改名字。”
接着,她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一如从前的温柔清甜:
邵朗逸看了看她,拿出一副医生对病人的口吻来:“你该多笑一笑,对孩子好。”
她出现得太突然,就在他心上触痛的一失神间,她已经绕过了他。
婉凝又点了点头,却不笑了,两人默然走了几步,邵朗逸忽然问道,“婉凝,你跟浩霆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你能不能告诉我?”却见顾婉凝迅速避开了他的目光,那神情似乎是被冒犯后的自卫:
就在这时,眼前的湘妃帘一动,一个纤柔的身影闪了出来,白滟滟的脸庞映在初夏的阳光里,连一湖碧水都让人觉得浊。她颊边泛了淡淡的粉红,颧骨上一层轻轻柔柔的幼毛纤毫毕现,愈发让人心生疼惜。
“我不想说。”
朋友,从来都是比敌人更危险的存在。只有朋友才知道,哪儿有你不能愈合的伤口;只有他才知道,刀划在哪里最让你觉得疼。
“好,我不问了。”
虞浩霆微微偏过脸,报以一个感激的“笑容”。
邵公馆的请柬虽然并没有送到淳溪,但虞夫人还是很快就知道了请柬的内容。一时间她竟没有觉得欣然,虞浩霆在这女孩子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要是真能放了手,倒是好事。可是让她嫁到邵家去,就不是什么风流韵事了,这两个人再胡闹,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的笑话。
“今天天不错。”邵朗逸不瘟不火地拍了拍他的肩,“我听说你在雪地里都能杵一夜,何况我这儿呢?好,我陪你。”
虞夫人把电话拨到参谋部,虞浩霆一句“我不清楚,您还是问朗逸吧,他一向都比我能体贴您的心意”更叫她惊讶,这样说话的方式不属于她熟悉的儿子:“你们赌的什么气?”
虞浩霆闻言停下了脚步,标枪一样插在竹帘低垂的门前:“我要见她。”
“请柬是他派的,您该问他。”
邵朗逸放下手臂,在他身后缓缓说道:“浩霆,这是我家。”
于是,邵朗逸刚在云栖寺待了两天,就被虞夫人的侍从请到了淳溪。落地明窗前的下午茶一丝不苟:黄瓜三明治、起司司空饼、蛋糕、水果塔……看上去就赏心悦目,更不用说飘着葡萄香气的红茶了。
虞浩霆鹰隼一样的目光扫过蓼花渚的每一扇窗子,像是在甄别哪一扇窗子遮住了他要找的人,接着,便推开了邵朗逸的手:“我要见她。”
落在邵朗逸身上的目光,有一种亲切的责备,二者的分量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他脸上也只好浮出一个带了撒娇意味的尴尬笑容:“姨母,这两天连累您这里也不得安静。”
邵朗逸一抬手,卫朔和汤剑声在湖岸上都本能地抖擞起来,随即又默契地移开了目光,一个去寻觅柳浪里的雀鸟,一个去调戏湖面上的水鸭。
虞夫人微微一笑:“这回——也是你们商量好的?”见邵朗逸垂了眼眸不肯开口,虞夫人呷着茶笑道,“你们俩拿个女孩子赌的什么气?”
虞浩霆眸光一黯,脸色瞬间变得冷白,像被鞭子抽——不,更近似于挨了一记耳光,如果有人打过他的话。他一言不发地绕过邵朗逸,转身就往蓼花渚走,邵朗逸淡青的袖影在他身前一拦,“她不见你。”
邵朗逸慢条斯理地尝了茶,又吃了一角小巧的三明治,才笑容可掬地开口:“姨母,您肯定不乐意浩霆哪天绕过弯来,又回头去找她吧!我断了他这份念想,让他安心娶庭萱,也是为了让您高兴。”
邵朗逸抛给他的眼神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只是为了客气礼节性地笑着点头:“可能吧。可我也不大喜欢邵夫人呢。况且——她喜欢什么人,和你有关系吗?”
虞夫人手中的茶匙在杯子里慢慢画着圈:“你们两个人如今在我这儿是没有一句实话了。”
虞浩霆一把扯住拂到他身前的柳条,嘴角抽动了两下,盯在邵朗逸脸上的目光倔强得近乎执拗:“她喜欢的人不是你!”
“姨母,您要听实话啊?”邵朗逸说着,身子向后一靠,懒懒地倚在沙发里,“我娶她自然是因为——我喜欢她。”
邵朗逸把手里的柳叶丢在了湖里:“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你到这儿来干吗。你和她既然分开了,那男婚女嫁,还有什么相干呢?总不至于是因为——你觉得这件事折了你的面子吧?”
虞夫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从小到大,你都比浩霆稳重懂事……”
虞浩霆怔了怔:“你说什么?”他看到那请柬的时候,便笃定是邵朗逸特意叫孙熙平来激他的,他不明白他们的事,她也不会对他说,他揣度是他负心薄幸罢了。可他这请柬若是另送了出去给别人,那是什么意思?
“姨母。”邵朗逸突然打断了她,“您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他自嘲地一笑,“就为了这句话,我这一辈子都得事事让着他,对吗?”
别闹了。他以为他是做戏吗?他当然这么以为,邵朗逸唇角的笑纹如荡开的涟漪:“浩霆,就你来的这会儿,我的请柬参谋部那边应该已经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