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聊了些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其实都只是他自己在说吧?
叶铮热络地凑过去:“那我也叫你小四吧!”他似乎是怔了一下,没有应,也没有反对。
最后,他忽然灵机一动,撞了撞他的手臂:“哎,不瞒你说,我家里堂口不小,你要是愿意,就跟着我混,我保你出人头地,在燕平城里有一号。怎么样?”
他说:“我姓虞。”见他仍然目光执着,才补了一句,“我在家行四,家里人都叫我小四。”
那叫“小四”的少年看着他,眼里隐约存了一点笑意,学了他的话,口气却清淡:
他说:“我叫叶铮,你呢?”
“哎,不瞒你说,其实我家里堂口也不小,不如你跟着我混吧!”一面说着,一面折了近旁的荼蘼枝在地上轻轻划过。
等到追他们的人经过许久,两个人才开始交谈。
叶铮听了,眼中一亮:“那也成!敢问贵帮头贵字派?贵前人尊姓上下?”
和他见过的人,都不同。
“小四”却没理会他的盘道条口:“你要想找我,过两年,到定新军校去。”说着,起身便走。叶铮犹追问道:“你要去投军?”却没听见他答话。
那个和他年岁相仿的白衣少年,臂上带了伤,挽起的衣袖上沾了尘,却依然叫人觉得清华凛冽,那不骄恣的傲然态度叫阳光一触到他的轮廓,也敛了光焰。
直到他走远了,叶铮这才想起,他都忘了问他究竟是姓“于”还是姓“俞”。悻悻然坐下,捡起他方才丢下的荼蘼枝在手里转了两下,发觉他划下的是一行字:长安少年无远图。
他们躲在胡同深处的一壁花架下,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沉默,居然都还笑得出。他那时候不过一点三脚猫的功夫,也学人打抱不平,却反而被旁人拔刀相助了一回。
长安少年无远图?是说他吗?他怎么就知道他“无远图”了?不就是去投军吗?去就去!两年之后他真的考到定新,从老师到学生,姓于姓俞姓余姓喻的他都找过了,却根本没有他。
叶铮懒洋洋地倚墙笑道:“我这叫真人不露相。你们女人懂什么?”思绪却远远飘进那年暮春,燕平城里的繁花明迷——
这算什么?他耍他?他没考上?他想卷了行李就走,转念一想,他要是明年来呢?无论如何,他得让他知道,他来过。他科科都取第一,只等着毕业典礼的时候参谋总长亲来授剑。他的名字也写在新闻里,他总能看得到了吧?
骆颖珊也不推辞,俯身一杆,一颗红球落袋,才斜斜瞟了他一眼:“就为了好玩?茂兰说你毕业的时候,他跟四少一起去观礼,你还是第一名呢!不过,我可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本事。”
那天,他戎装笔挺地坐在前排,来观礼授剑的却是刚回国不久正在整编第七军的虞家四少。
青帮内部规条繁冗,解释起来颇为麻烦,亦不足为外人道,至于他为什么要从军嘛……嗨,其实他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叶铮自失地一笑:“好玩呗!”一时见侍应开了球,便笑道,“你是女孩子,我让你三杆。”
虞家四少?“我姓虞。”“我在家行四,家里人都叫我小四。”他心头一跳,令官洪亮的声音已响彻礼堂:“全体起立!敬礼!”
骆颖珊想起早前听闻过叶铮是青帮出身,不由好奇:“我听他们说,你爹是什么‘大’字辈的师父,很有江湖地位的,那你干吗要从军呢?”
那颀长挺拔骄阳雪峰般的身影从他面前经过,果然。
叶铮在球杆上擦着壳粉笑道:“我哪有什么面子?一半是我爹的面子,一半是总长的面子。”
“哎,不瞒你说,其实我家里堂口也不小,不如你跟着我混吧?”
叶铮虽然不是常客,但梦巴黎有点头脸的管事都认得他,见他带着一个女子过来说要玩桌球,连忙又开了一间球室,专引着他们进去。骆颖珊也不客套,把大衣丢给侍应,一边选球杆一边笑谓叶铮:“你面子倒不小。”
“你要想找我,过两年,到定新军校去。”
梦巴黎这种地方鱼龙混杂,骆颖珊虽然干练,但终究是个女孩子,这会儿又是艳妆便服,怎么看怎么让人不放心。况且,他还从来没见过女孩子会打桌球。
一别沧海,那——他还记不记得他了呢?
叶铮看着她在霓虹灯下,唇色妖娆,总觉得有些异样,干脆也下了车:“正好我也闲着,陪你玩一会儿。”
他从他手里接剑,敬礼。
“我听说这里有桌球打。”说话间已有门童上前开了车门,骆颖珊拎起裙子利落地跳下车,夜色般的裙裾中纤长小腿惊鸿一现,附近的暗影里就响起一声赞叹的口哨。骆颖珊漫不经心地跟叶铮摆了摆手:“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