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凝刚一转过走廊的拐角,冷不防被人拉进怀里:“我还怕你被人欺负,原来你这么厉害。”
虞浩霆翻了翻顾婉凝放在桌上的功课,又转到卧室拎起床上的鹅绒靠垫——柔柔的烟粉色是她选的,他的房间里从前并没有这样娇艳的颜色,搁在夜蓝的枕被间仿佛是一点温存的呢喃。syne跟在他身后走来走去,很小心翼翼的样子。
韩佳宜印象里她一向都是沉静寡言的性子,不想今日却这样刁钻,抿紧了唇,恨恨看着她的背影转过走廊,之前想好的一套说辞竟没有说出来。
方才他们一路回来,当着一班侍从也不好说什么,等两个人上了楼,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婉凝便垂着眼睛,幽幽一句:“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她说得很轻,不嗔不恼,反而叫他觉得无从辩解,亦无从劝慰,一迟疑间,她已推了对面的房门,连原本撒着欢过来的syne也被关在了外头。
说完转身就走,再不回头看她。
是韩佳宜跟她说了什么?他一直都觉得她顶大方的,何思思的事她都没怎么在意,还和梁曼琳那么好……况且他和韩小七又没有什么。
顾婉凝笑得一派天真,一字一句说道:“我喜欢他喜欢我,不喜欢你。”
“我喜欢他喜欢我,不喜欢你。”他想起她的话,还是忍不住想笑,女人争风吃醋的事情他见得也不少,指桑骂槐冷嘲热讽都是寻常,却少有她这样直白的。人最虚荣的就是不承认自己虚荣,可她连“我是喜欢他年轻好看,位高权重”这样的话都说得理直气壮。
韩佳宜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他也是莫名其妙,怎么就招惹了韩小七这个麻烦。他那时候怎么就会觉得她有意思?他一念至此,就吩咐下去,从今以后,官邸里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不许招待韩家七小姐。
韩佳宜被她说得一愣,顾婉凝却不给她思索的时间,笑容清冷地瞥了她一眼,“难道你喜欢他枪法好?那你怎么不喜欢卫朔?”说着,径自绕过了她,走出两步,却又转回头来,仿佛恍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算起来我还比你多喜欢他一样。”
虞浩霆看了看表,他们回来也有半个钟头了,她说“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这“一会儿”也差不多了吧?他若无其事地踱到对面,轻轻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应,想要开口唤她,瞥了一眼远处低头侍立的丫头,忽然觉得有点别扭;想要叫人去拿钥匙,转念一想,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在里头把门锁上了,可他总不好就这么站在门口。
不等她再往下说,顾婉凝已冷然截断了她:“我是喜欢他年轻好看,位高权重,那你呢?你不是吗?”
百无聊赖地转回来,明知道这小东西一点儿用都没有,还是在syne脑袋上敲了一下:“叫门去。”而syne只是直了直身子,困惑地看着他。
韩佳宜面色一变,忽又娇娇笑道:“四少也没跟我提过你——你这样的身份,就算真的嫁进虞家,也不过是个姨太太。哦,大约你也不介意,你看中的无非是他家世显赫,虞四少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别说是姨太太,就是……”
这时候,壁炉里的炭火“噼啪”一响,虞浩霆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那房间她一直没住过,里头冷着呢。她“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他就让她待着?他昏头了吧?女人从来都是言不由衷口是心非的,他一不留神又被她绕进去了。
顾婉凝淡然看了她一眼:“他没提过你。”
这房间一直没有人住过,虽然一应也有日常的洒扫陈设,但满室华艳之中空冷的气息充斥不散,连几枝晚香玉的浓烈味道也像是冻过的,迫人的香,迫人的凉。
韩佳宜听罢一怔,她要说的并不是这件事,可是既然说到这个,那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走近了两步,盈盈笑道:“是四少跟你说的?”
她想起那晚,浓红如酒,春深似海,他说:“我祖母家里的旧俗,若有人家生了女儿,就在庭院里种一棵香樟……到了归嫁之期,家人会把树砍了,做两口箱子,里头搁上丝绸做嫁妆——取个‘两厢厮守’的意思。”
却见顾婉凝唇边的笑容尽是讥诮:“你想说什么?说你和虞浩霆的事吗?你喜欢他?”
他说得那样寻常,可她却觉得那样艰难。
韩佳宜笑得更是轻甜:“婉凝,你知道我有时候任性了点,我们在旧京或许有些误会,其实我一直都是把你当作朋友的。”她说到这儿,觑了觑顾婉凝的神色,横了横心,正色道,“有件事,大概也只有我会跟你说了——”
人生世间,要有多么笃定的心意,才会做这样的事?而她能笃定的,不过是他的心意——一个男人此时此地的心意。
她一个人踱着步子,刚绕过走廊的转角,身后一声轻唤:“婉凝!”她听在耳中,轻轻一笑,转过身去:“韩小姐。”走廊里的水汀不如大厅里暖,轻微的凉意反而能振作人的情绪。
她无所依恃,也没有盼望,唯有眼前。
怎么能是韩佳宜?
一生欢爱。愿毕此期。纵然只是浮生一梦,亦是一页传奇。她不能去想,他待别人也有一样的心意,更何况是那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