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口站着个俏生生的姑娘,正是白凤瑶。
茉喜塞了满嘴小蛋糕,含含糊糊地答道:“看你是个姑娘,将来要嫁到别人家去,所以有钱舍不得给你花呗!”
万嘉桂当即变了脸色,茉喜也吓得打了个激灵。一言不发地穿过外屋跑出门去,她在出门之后顺手关严房门,随即对着前方一笑,“凤瑶?”
凤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这回不言语了。而茉喜一边大嚼,一边瞄了她一眼,心里也略略地存了点挑拨离间的意思——依着她的心思,她希望凤瑶就只听自己的话,就只和自己一个人好。
话未说完,院门忽然有了响动,一同响起来的是一串呼唤:“茉喜,吃早饭了吗?”
凤瑶长久地沉默,显然是在思索心事。忽然抬头看了桌面一眼,她无精打采地小声说道:“我都这么愁了,你还只是一味地吃。你喝点儿茶呀,哪有你这么干噎的?”
万嘉桂对她笑了一下,“我吃一个就够了,你——”
茉喜端了凤瑶的小茶杯,豪气干云地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正当此时,帘子外走进来一个小丫头,小丫头莺声呖呖地说:“大小姐,谭家表小姐带着妹妹来了,太太让您过去说说话呢。”
这是茉喜的早餐,按分量算,已经足够一个老妈子吃两顿。但茉喜的肠胃是个无底洞,三个大馒头塞进去,不到中午就消化空了。在满屋刺鼻的药酒气味中,茉喜把食盒拎到了万嘉桂面前。揭开盒盖向内看了看,她随即说道:“我去拿毛巾给你擦擦手,馒头你两个,我一个,够了吧?”
白家的亲戚不少,谈不上多深的情谊,但交际是频繁的。凤瑶现在没心思出去见表姐妹们,但是又不敢不去,因为白二奶奶在家是说一不二的。起身拉开抽屉,她掏出一只亮闪闪的小银球,在门帘子的掩护下往茉喜手里一塞,然后率先向外走去,当着小丫头的面,她很识相的不肯和茉喜太亲密,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你也走吧,有空了咱们再聊。”
茉喜不管万嘉桂想不想得通,自顾自地扭头就跑。结果不出三五分钟的工夫,她真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只小食盒,食盒打开来,是三个馒头和一碟子咸菜。
茉喜把小拳头大的银球往兜里一揣,一声不吭地跟着凤瑶出了门。银球不是银球,是锡箔纸包着的巧克力球。凤瑶方才没主意哭唧唧时,像是茉喜的妹妹;如今不哭了,她又成了茉喜的姐姐。做姐姐的没少给茉喜零嘴吃,因为知道茉喜馋。
万嘉桂没仔细听她的话,只怔怔地抬眼看着她的脸,因为她的脸上有笑容,并且是欢天喜地的笑。他先前可不认识这姑娘,认识之后也没给过这姑娘任何好处——好处没有,好话几乎也没有,麻烦倒是添了一堆,那这姑娘笑的是哪一出?
茉喜欢天喜地地溜向了自己那一处小小冷宫,越是走得近,一颗心跳得越慌越乱。及至进了院子又进了屋,她往里屋一瞧,登时笑了——万嘉桂还在,正在龇牙咧嘴地往脚踝上搽药酒。
万嘉桂东倒西歪地进了里屋,屋子里到底是比外头暖和,最起码没有寒凉的晨风。未等他把屁股坐稳,茉喜弯腰抬起他的左腿,把他的伤脚放到了炕上,又从兜里掏出了那只小小的药酒瓶子。把药酒瓶子往万嘉桂面前一递,她开口说道:“你自己搽药,我再出去一趟。放心,用不了三五分钟我就回来!”
她笑了,万嘉桂可没笑,“你跑哪儿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好家伙,你不在的时候我一直心惊肉跳,这要是忽然有人闯进来看见我了,还不得把我当成流氓捆起来?”
茉喜挣扎着腾出一只手,在万嘉桂的后背捶了一下,“你快点儿跳!我要架不住你了!”
茉喜掏出巧克力球,撒欢似的往万嘉桂怀里一扔,“给你的,是巧克力。”
万嘉桂终于成功地跳进了房内,“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一点姑娘气也没有?”
万嘉桂拿起银球掂了掂,然后往炕边上一放,“我这么大的人了,还吃这个?你自己留着受用吧。”
茉喜挣扎着仰起头,偏过脸,翻着大眼睛骂人,“姑奶奶吃之前,先拿开水把你烫个七成熟!”
茉喜忽然有了疑问,“你多大了?”
万嘉桂一抬自己那只脚踝红肿、脚趾青紫的左脚,“好胃口,你就从我这只脚开始吃吧!”
万嘉桂仰起脑袋望向了她,“二十三。”
茉喜像牛似的,几乎要一路顶着他往前走,“我是孙二娘,第一个先把你吃了。”
茉喜算了算,然后坐到他面前说道:“那咱俩就差六岁,不算多。”
万嘉桂很艰难地从房后绕到了房前,“你要是孙二娘倒好了,我也算是在北京城里有了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