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院子里忽然来了人。此人直接掀帘子进了屋,先是对着房内的凤瑶一笑,“妹妹,听说娘又把你那娃娃亲提起来了?多少年不提,我还以为已经黄了呢!”
心中风一阵雨一阵地闹了一会儿天气,茉喜末了对着凤瑶说道:“那我得回去一趟,看看关没关好门窗。现在晚上有小野猫乱窜,蹿到屋里就糟了。”
凤瑶看了不请自入的鹏琨一眼,蹙着眉头没言语。
茉喜一方面想要善待难受的凤瑶,另一方面又惦念着自己房内那个有着小生面孔的美男子大军官万嘉桂。十五岁的茉喜,脑子里从来是一丝的浪漫念头也没有,唯独思想起万嘉桂那人,心里像起了雾似的,如梦似幻的很氤氲。只遗憾自己生晚了,才十五,在他眼中还是个孩子,如果是十八的话一定好得多。十八岁的大姑娘摆在他眼前,不管他心里动不动,多少总得对她琢磨琢磨吧?
鹏琨容光焕发,面如桃花地又转向了茉喜,转向茉喜之后他没说话,单是笑眯眯地对她上下看了又看,上自胸脯下到屁股这一段,被他饶有兴味地反复欣赏了好些遍。茉喜装傻,问候过了鹏琨之后,就撒腿跑了。
然而茉喜今非昔比,已经是个有心事的人了。
茉喜一路跑回了小院,顺手又从厨房取回了晚饭。晚饭是包子,并且是很秀气的小包子,厨子做主,给了茉喜两屉。在厨子眼中,茉喜是个挺好的丫头,除了饭量太大。
所以今天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张妈不在,其余众人也都不肯管闲事。凤瑶心里难受,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难受到了今天。在家里她没有伴儿,出去对同学倾诉烦恼,又存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思,不好意思说。唯有茉喜是她的知心人,而且茉喜从内到外处处都和她是两个极端,对茉喜说话,她觉得不那么像是自言自语。
茉喜端着两屉热包子进屋之时,外面天光已经黯淡了。气喘吁吁地进了里屋,她把包子往炕边一放,随即开口说道:“我今晚不回来睡了,你自己吃自己喝,窗台水壶上有水。记得千万别点灯,有了光会让人瞧见你的。”
茉喜听了凤瑶的话,很意外地张了张嘴,一时竟是没有答出话来。本来她是最喜欢在凤瑶这里留宿的,因为凤瑶有张又软又香的大床,软是因为床上铺了舶来的弹簧垫子,香则是香水气味。凤瑶的老妈子是老派的讲究人,恨不能把大小姐从里到外熏成个香荷包。茉喜在凤瑶这里,可以连吃带喝,吃饱喝足之后往大床上一跳。这么好的事情,一年中能够成行的次数却是有限,因为张妈目光如炬,代替白二奶奶鄙视着茉喜。凤瑶一旦和茉喜亲近得过分了,张妈就会站到院子里,朗朗地拿话敲打凤瑶。白家的上人下人全有这样一份本事——骂人的时候不带脏字,甚至乍一听根本就不是骂。张妈使用百般的比拟千般的譬喻,严肃庄重地规劝教导房内的大小姐。这一套功夫是奈何不了茉喜的,茉喜在大杂院里摸爬滚打了多年,别说挨骂,挨揍都不在乎,然而凤瑶没有茉喜的大心胸和厚脸皮,张妈的言辞足以让凤瑶缩到房中一声不敢再吭。
万嘉桂本来是长条条地躺在炕上,见茉喜进了屋,立刻坐起了身,“不回来了?”
然后她抬头又对茉喜说道:“你今晚儿别走了,咱俩一起睡。张妈下午回家去了,没了她这个眼线,你留下来住,娘也不会知道。”
他起得很猛,偏偏茉喜又是微微地弯了腰说话,所以他险些和茉喜迎头相撞。幸而只是“险些”,不过他和茉喜还是一起一惊。
凤瑶气哼哼地说道:“怎么看不出来呢?你看他那大脸蛋子,横宽横宽的,活脱还是个倭瓜!”
惊过之后,万嘉桂忍不住抬起手,在茉喜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个爆栗。像是责备她的“不回来”,也像是故意招惹,要逗她玩。茉喜的脑袋热烘烘的,有薄薄的汗水发在厚密的头发下面。
“就这个呀?”茉喜把放大镜往桌上一放,“这能看出什么来?要看也得拿他现在的照片看呀。”
万嘉桂放下了手,心里其实是想再敲一下,逗逗她,看能逗出她什么新鲜话来。然而茉喜忙得很,只匆匆地告诉他道:“你好好等着我,我明天早早地就回来!”
照片已经是有年头的小照片了,小照片中的人像更小。茉喜抄起放大镜看了又看,只看到一个面目模糊的胖小子。
万嘉桂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又从鼻子里往外嗯了一声。他那眉眼的线条偏于犀利,人在暗屋子里坐,周身的轮廓全被黑暗隐去了,唯有眉眼依旧分明。茉喜看着他的眉眼,心中只有满意,因为他是这样的好。她想别人一定没见过这么好的男子,起码凤瑶就没有见过。
然后她不知从哪里抄起一只放大镜递向茉喜。
满意的茉喜扭头走了,一路走回了凤瑶的院子。
凤瑶垂头丧气地嘀咕道:“小倭瓜的。”
这个时候夜里还凉,不适宜出门看星星看月亮,想要去热闹地方消遣,又没有车和钱。凤瑶与茉喜早早地洗漱上床,凤瑶穿着睡衣,茉喜则是脱得只剩了小背心和小裤衩。凤瑶看了她一眼,随即说道:“你也没来那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