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啊。
这人看着亲善儒雅,但城府极深,哪怕是初见第一眼,多年来养成的直觉就在告诉她,此人心底深邃虚无,好似一个披着人皮的鬼神。
“……”
鬼神。
她不由得闭上了眼,想将那一幕从记忆中抹去,但她做不到。
这太难了。
因为她所看到的,是少年的墨镜之后的景象——那是只属于鬼神的、一颗摄人心魄的乳白瞳孔!
“送的什么菜?”
她的心头狠狠一颤,一旁传来的询问声将她从震慑中拉回现实。
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走过几道长街,来到一个朱门高墙的大宅前,而见到自己后,门口一个侍卫也是走上前来,冷声询问。
她低头回应道:“北方的菘,东方的葵,西方的藿和婆家的荇菜。”
侍卫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朝她点了点头,放她进了门。
今日万里无云、阳光明媚,院里却是扑面而来,一股冷峻肃杀之气。
院里有零星几个下人,在见到她后也不致意,就像是没见她一般,而女子也不意外,只是默默地跟着管家到了一个厅前,推门进入。
厅上高悬着一轮铅白,灼眼又灼心,而白光之下,站着一个巍峨身影,负手望着墙上一幅峥嵘龙虎图。
女子迟疑着看了这身影一眼,随后单膝跪地,恭敬道:“见过义父。”
听到她的声音,巍峨身躯一震,体内发出机关“隆隆”声,并以一种非人的形式转了过来,露出了那个钢铁色泽的脸。
傀儡人张开嘴,发出一个毫无波澜的男子声:
“我现在是在跟谁说话?”
“义父的女儿,监匦司吏目水蝶。”
女子恭声道,从怀中掏出一颗淡蓝的灵珠,这是她事前准备的法宝,与她的元神绑定,一旦遭遇夺舍或是搜魂,灵珠就会发生异样。
而见到这灵珠依旧无恙时,男子漠然的声音才略有缓和:“那人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
水蝶摇了摇头,将事情一五一()
十地汇报了一遍。
听完了她的汇报,傀儡之后的男子陷入了沉默,半晌才开口:“所以,还是不知道这个云仙先代替原先修士入我宣水的理由是什么吗?”
“义父,会不会……”
“你想说他会不会真的只是为财而来,没必要在他身上花太多精力?”
男子淡淡地说出了水蝶未言明的猜测,
“但他是云仙先,此人入仙途仅三十年,修为已是同代人不可及。
“天机阁所述,早在十年前,他便已能看穿仙人迷阵、收服妖王。
“不久前,于众目睽睽之下,他更是了无痕迹便秒杀了破墟同门,潜力难限。
“如此年轻,身怀如此天赋,本应意气风发、轻狂不羁,但他却始终不矜不伐、深藏若虚。
“至今为止,除同脉外恐再无他人了解其神通,心思之深抱负之远,令人咋舌。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突然摇身变作普通修士入我宣水,又怎会是为了求财?”
说罢,男子又是一叹:
“现如今局势不同,十五国蠢蠢欲动,邪魔歪道复苏,义父我纵能抢占先机、未雨绸缪,但毕竟也老了。
“寿丹能保我十年,却难保宣水百年,更罔论成就东洲一统,需要的是千百年的积累运营与如履薄冰。
“现有燕赤、大魏同为淮域大国,合力难取,但淮域地处东洲腹地,东邻东玄海,西界巫山、镇武山,南接商山,北靠晋安道,淮域不能一统,东洲便难一统。
“事关重大,必须步步为营。再者,种种迹象表明,大势之下极有可能有仙门中人推波助澜,若是持续下去,宣水更是存亡难料。
“云仙先修仙,更不是寻常修士,他的入俗必然有背后之人授意,此时若是再放任不管,他恐成我宣水心腹大患。”
水蝶低头:“那需要女儿再去试探吗?”
“不用。”男子拒绝了,“如果连天机阁都只对他一知半解,我们也实在很难更进一步,只能循序渐进。
“他此次放你回来,有可能是释放善意,但除此之外,想必也有他自己的算计,只是暂且不明罢了。
“呵,兴许他是在你身上下了法术,已得知了此处网点,知晓了此事由我们谋划了。”
“女儿……”
“你辛苦了,剩下的就交给那人来做吧。”
傀儡之后的声音隐约间透着疲惫,说完这一切后便不再言语,似乎是离开了。
水蝶自然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一细节,心中也是有些五味杂陈,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
“女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