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司马衷又落入成都王司马颖手中。
人常说,傻人有傻福。但这句话不适合司马衷。
傻皇帝司马衷这一生,受到诸王辗转挟持,沦为傀儡,受尽凌辱。
在司马越、司马颖这两股势力交战中,几乎没人把司马衷当作一回事,唯独嵇绍,也就是嵇康的儿子,对他忠心耿耿。
在一场战役中,司马颖手下大将石超偷袭荡阴,司马越的联合军队大败,将士纷纷逃命。只有嵇绍一人,持剑护卫在司马衷的马车前。
面对如蚁般涌来的敌军,嵇绍独自舞剑,大声斥责。然而,寡不敌众,终被擒。
当司马颖的军士,把嵇绍按在马车前的直木上,准备砍头之时,晋惠帝从马车上跳下来,大声疾呼:“这是忠臣,不要杀他!”
然而,这些军士只听从司马颖的命令,终究是杀了孤勇者嵇绍。砍头时,晋惠帝司马衷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鲜血溅了黄袍一身。
谁能想到,当初,司马昭以傲世败俗的理由杀了嵇康。而嵇康的儿子嵇绍却以死扞卫司马衷。
看见唯一护卫自己的嵇绍死后,司马衷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到了晚上,侍从想把沾血的黄袍拿去清洗。但司马衷拒绝了,说道:“这是嵇侍中的血,请不要洗去。”
夜深了,在简陋的行宫里,晋惠帝司马衷迟迟不肯睡去,只是举起袍子,看着上面的血迹发呆。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身为皇帝,他连最忠于他的人都无力保护。他能自己做主的事寥寥无几。
司马衷只是个懦弱的智障之人,他这一生不曾想过要当什么皇帝,也未曾想过迫害什么人,但天下却是在他手上大乱。
这到底是不是他的过错?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普通人因据有与自己实力不符的宝物,而遭受祸害。君主又何尝不是一样。
打败司马越后,司马颖一直待在邺城,也不想让傀儡皇帝司马衷回到京都洛阳。这又引起青、幽二州刺史王浚,东燕王司马腾两人不满。
两人一合谋,借了外族兵,共同讨伐司马颖。司马颖派出大将迎战。这一次,司马颖的大军被打败了。
呆在邺城里的司马颖,听到前线军队战败的消息后,大为震惊,连夜跑路,带着傀儡皇帝司马衷,又跑回京都洛阳。
这时,司马颙刚好派出部将张方领兵来到洛阳。双方汇合后,觉得洛阳已变成是非之地,不安全,便又带着司马衷,前去司马颙的势力中心——长安。
这时候,天下形成两股较大的势力集团。一股是夹持晋惠帝的司马颙、司马颖。
另一股是东燕王司马腾、范阳王司马虓、刺史王浚共同推荐为盟主的东海王司马越。
过了一段时间后,司马越联合多方势力,再次兴兵进攻司马颙、司马颖。
在经过一年多的战争,司马颙、司马颖的部队被打败了,两人均死于战乱之中。
最终是司马越笑到了最后,迎接晋惠帝司马衷回京都洛阳。
但司马衷回到洛阳后不久便病死了。司马越便立司马衷的弟弟司马炽为晋怀帝。
到此,历经十六年的“八王之乱”暂时落下了帷幕。
但是,很多汉族精锐将士在反复的战争中死去。很多农田因战乱而荒废。晋朝的国力从此大为衰弱。
周边少数民族势力和部分刺史纷纷拥兵自立。
司马越虽然得以独揽朝政,但实际已经很难指挥得动地方。
晋朝名义上虽然还是个统一的国家,但实际上已经形成一盘散沙的局面。
各地的刺史、诸侯王、士族门阀抱团取暖,()
在全国各地逐渐形成诸多个地方割据势力。
回过头来看,“八王之乱”的种子是晋武帝司马炎种下的。
他大力推行的罢州郡兵、分封诸王两项国策,让朝廷正规军越来越弱,而各诸侯国的实力却越来越强。
二十七个诸侯王最终变成了帝国二十七枚炸弹。
另一个,晋武帝坚持立长不立贤,让弱智且软弱的司马衷当上皇帝,也让各个诸侯王野心勃勃。而皇后贾南风的恣意妄为,最终点燃了“八王之乱”。
晋武帝、晋惠帝这对父子本质上都是很善良的人,很少批评别人,也没杀过一个大臣,只可惜当了皇帝。
其实,司马炎、司马衷更适合做慈善,当义工。请他们两个去当皇帝,就好比聘请一些又老又丑又黑的胖妞,去青楼接客一个道理。
无论是谁,一踏入此楼,都会觉得乌烟瘴气,恨不得一把火,把楼烧了。历史大概是看走眼了,选了这对父子。
司马炎坚信,自己的子孙都流着同样的血统,一定会相亲相爱,共同努力建设一个强大的帝国。
结果,司马家的亲戚们开始了长达十六年的互相厮杀。无数历史片段证明,越是自己人,杀起来就越狠。
这场耗尽国力的大乱斗,为边境的少数民族的崛起,创造了绝好的历史机遇。
……
我们因为上山当山贼,躲过了这场灾难,但却躲不过时间的倒计时。
上牛头岭几年后,谢时雨和阮仙先后病死了。
临终前几天,阮仙一直想去云台山看一看那片竹林。可是,她病成那个样子,怎么走得动。
我垂泪安抚阮仙,让她好好养病,等病好一定带她故地重游。可惜,阮仙的病情一直无法好转。
在一个夜晚里,阮仙就在我枕边溘然长逝。清晨,我把她抱在怀里,不断轻声呼唤。然而,阮仙始终神色怡然,不再回应我。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心里已有准备,但真到的时候,还是泪流满面,十分怅然。
第二天,我用马车拉着阮仙的棺材,到云台山的竹林处。
山上半个人影也没有,早就没有当初的热闹,而那些竹屋全部都破烂不堪。
就在我们初遇的那个地方,我挖了一个很大的坟墓,把阮仙葬在里面,又把原先我们两人住的那间竹屋修缮了一遍,勉强可以遮风挡雨。
我便住在原先的竹屋里,在云台山为阮仙守灵了一个月。
每天,我都拿住阮仙的笛子,把她最爱的曲子,一首首吹给她听,周而复始。
一个月后,我把笛子插在阮仙的坟墓后面,驾着马车下山,准备回去牛头岭。
就在山脚下,我居然遇到了王戎。
当时,他正站在路边,抬头仰望着云台山。
我们两人相见,不禁都嘘唏起来。我以为今生不会见到他了,没想到命运安排我们在云台山下相遇。
我们在附近的小镇上,找了一家叫黄公酒垆的酒肆喝酒。
一聊起来,才知道他刚被司马冏任命为尚书令。刚好有公事路过云台山,没想到会偶遇我。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王戎喝着喝着,就哭了起来,对众人大声说道:“我从前和嵇康、阮籍、老侠他们一起在云台山上痛饮、游乐、弹唱,逍遥自在。